“怎么还不出来,这也太怠慢了。”
雾雨山门前站了五人,四人高矮胖瘦不一,服饰也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头上的玉冠白发带——丹阳宗区分弟子品级的标志。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五官周正,眉目俊朗,顶上玉冠佩的是丹红发带,身姿卓然挺拔,很有些英武不凡的意思。
他便是丹阳宗现今掌宗的座下首徒元梁,修道界声名远播的青年才俊。
抱怨的是元梁左后侧的方脸弟子。雾雨山的守山弟子通传时竟以最原始的方式跑腿去,这让高门大户以法器灵阵相联络的丹阳宗发笑,元梁便使了“震山音”,比那弟子更先传到,可这过去半晌了,也无人出来相迎,那方脸面露不耐:“元梁师兄,这扶卿仙尊也太不把我们丹阳宗放在眼里了,难怪他能教出那样目中无人,心狠手辣,邪魔歪道的徒弟!”
“胡说什么。”元梁斥道:“扶卿仙尊救人济世,清名如雷贯耳,岂是你等鼠辈能妄言的。退下!”
拍马屁却招来一撅子,方脸面色一阴,退至元梁身后。
元梁执着剑,拱起手向雾雨山门又行了一个礼,正欲再次使出“震山音”,通传的弟子飞身回来了,落在元梁面前。
“这位首徒师兄,请你回吧,我们雾雨山不欢迎你们。”
元梁一怔:“为何?”
于是那通传弟子摇头晃脑地把既明暄的话学了一遍,元梁身后的四人怒了脸色,正欲发难,被元梁一剑横挡,面露嫌色:“现在还不到你们说话的时候。”
看得出来,他和身后四人并非一路。
元梁冲小弟子一礼:“抱歉,是我们失礼了,可是小师弟,我们拜见扶卿仙尊,乃是奉丹阳宗掌宗之命,确有正事,还请小师弟再通传一声。”
“什么正事?”
“与贵派三弟子有关,必须与扶卿仙尊见面详谈。”
“三师兄?”小弟子正疑惑着,一道清越泠泠的声音送至山门,尚在拉扯中的六人都听见了。
“东乔,让他们进来。”如玉石相击,清朗冽然。
“好的师尊!”
主事殿上,既明暄低垂着头向既清酌反省,但闷闷的声音表明他仍有不满:“师尊,弟子知错,不该意气用事,不顾礼数,不识大体。”
既清酌坐于上位,优美的薄唇颜色浅淡,让他看起来苍白而虚弱:“不是真心就不用说这些冠冕的话,我知道你为我不平。”
既明暄抬头揖礼,直白他的不满:“师尊,弟子的确不是真心自省。丹阳宗又如何?无论什么人求见您都该恭恭敬敬守礼数,‘天华剑’自己不来,派他区区一个徒弟出面,已是轻藐,一招‘震山音’目中无人,勿怪我以牙还牙。”
大师兄一贯温和持重的外表裂开一丝缝隙,为他的师尊,现出青年人的锋锐心气和锐意。
既清酌揉着额角,半是头疼半是笑。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像个呲牙的小狗崽,随时准备扑上去咬那些冒犯他的人。
不多时,丹阳宗一行人被引了进来。
偌大的主事殿,既清酌是最夺眼的存在,他高坐堂上,冷白的肌肤几近透明,眉眼俊秀清雅,眼瞳中却透着沁冷的淡薄,侧颊到下颌的线条清晰明秀,细颈如玉,一掌腰不盈一握,素雅的宽袍大袖在他身上似有弱不胜衣之感。
元梁隐蔽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克制跃动鼓噪的心跳,执剑行礼:“丹阳宗内门第十六代掌宗座下首徒元梁,奉家师之命,拜会扶卿仙尊。”
既清酌掀眼,泠越的声音如山间冷泉:“雾雨山与丹阳宗素无往来,我与左丘掌宗仅一面之缘,贵派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仙尊,”元梁正肃神色:“在下奉家师之命,带门下顽劣之厮,来同仙尊爱徒既潇水当面对质,讨个真相。”
话到此处,既明暄发现元梁身后的四名弟子面露不忿,似乎对元梁的说法心有不满。
“潇水?”想起既潇水的重伤,既清酌莫名有不好的预感,“什么真相?”
“为何伤我外门弟子,挖去他一半灵根,对他百般折磨?为何杀我内门弟子?是否确与魔族勾结?”
既清酌一震。
元梁道:“一月前,令徒既潇水先是无故伤我丹阳宗外门弟子燕恒,挖去其一半灵根,百般折磨,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后又与魔族勾结,以歪门邪道使修为大涨,杀我内门弟子一人,重伤两人。我身后四人便是当时的见证者,元一,桓仁,蒋七,罗俊材,”元梁依次点名,“把你们当时在师尊师叔面前所述之事再向扶卿仙尊陈述一遍。”
在山门外气焰嚣张,真到了既清酌面前像,四人挤在一处,端肩缩脖,你推我我搡你,谁也不肯上前。
元梁冷喝:“成何体统!”
既明暄勾起唇角,温和的笑容中透着淡漠的冷:“何须如此麻烦,既然是见证者,直接搜魂便是。”
元梁一怔,还未来得及张口说话,既明暄便已出手,四人的表情登时凝固在难以置信的惊恐瞬间。
元梁的脸色变得难看,看着他以为不声不响的既明暄。
搜魂,侵入对方脑中,可翻阅其“亲眼所见”的记忆,非是邪术,也不算高深,但正派之人极少用此法,一个是对被搜者神识有损,有些神识虚弱的,一次搜魂就要躺上三五天;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太轻辱于人。记忆这东西过于私人,没有人愿意完全敞开给一个陌生人看。
既明暄当着元梁的面强行搜丹阳弟子魂,无异于在他、在丹阳宗脸上狠扇耳光。
感受到元梁的目光,既明暄回以自矜持礼一笑。
他必是在报复他刚才用了“震山音”。
元梁咬紧下颌,看向高位之上的既清酌,却见以救人济世为己任,怜爱苍生的扶卿仙尊安然地支着颊,冷雅秀丽,对自己徒弟的嚣张冒犯之举没有任何反应。
“……”元梁强行把那口气咽了回去。算了,就四个鼠辈,丹阳宗的面子不挂在他们身上。
比起口述,搜魂迅速又直接,能完全呈现“目之所见”,哪怕是被搜魂的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只要他“见”过。
画面开始于细眼阔嘴的青年痛哭着向另一个健壮孔武的男子哀求的一刻——
“蒋师兄,蒋师兄,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此人正是元梁口中所说被既潇水挖去一半灵根又百般折磨的燕恒,既清酌认识他,既潇水同父异母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