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箐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头一次觉得话唠的人拯救了世界。
大小姐过来和席箐击掌，余医生把她拉走，应该也是觉得这一方案可行的，估计杨梦舒前几天就在琢磨这个可能性了，写了计划书又仔细询问了蒋老板，拿到批准，这才让大小姐踩着点风尘仆仆赶到。
周辛楣也震惊了，她上次就觉得蒋念琅的出现很玄幻——好吧，她这样的空间生物说别人玄幻好像不太合适——但她真心认为，蒋老板会这样任自己女儿冒险，光这一点都太不像个认真家长了。可他们要是太认真，周海壹不就没有活路了吗？到头来还得感谢人家这种糙养糙放的历练方式。
蒋老板适时地出现，带走了周辛楣，他说：“我是当爸爸的人，念琅要是不行，那就换我上。当然我也不是干白工，这一个多星期里我仔细考虑过了，量子通道的事还不一定完全是绝路，和你们一族合作好处多多，现在，我们不过是等价交换，你们不用担心太多。”
“很担心吧？”
席箐身旁忽然传来清冷男声。
是蒋老板的配偶，郎先生。他很少出现在公司，听说是个雕塑艺术家，跟钱这东西就天生不熟。
“当初念琅出生的时候，蒋良霖一直哭呢，都是这样过来的。”郎先生是扑克脸，说这话时没有笑，但莫名觉得很温柔，“而且他一直觉得他当初也是个菜鸟。只要做到力所能及的事就行，没有人会嘲笑你，也没有人会觉得你做得不够多。”
郎先生出于礼貌和自带的疏离，没有拍拍席箐的肩膀，只是很脱线地比了个大拇指。
周海壹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跳不动了，他把之前那间病房搞得一团糟，杨梦舒说，他们为周海壹准备了很多间可以浪费的病房和检查室，弄脏了就换一间，没关系的。
食道和口腔里那种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周海壹不论怎么漱口都觉得难受。他还不能接受自己的肚子变大这回事，虽然他对席箐说了残忍的话，但周海壹之前也是不能接受这个小孩的一员，他甚至想要流产——是栗宝一直没有长得太大，让周海壹忽略了怀孕带来的生理变化，现在周海壹再也没办法忽视了。
为了防止周海壹呕吐返流，周海壹只能垂头坐下。
“原本栗宝还需要一点时间吃完最后的残骸，但我拒绝了，我认为栗宝实在吃得太多了。”她都从一个拳头大小的毛球长到一团巨大而模糊的黑影了，而且是突然长大的，周海壹只是在意识里短暂下线一会儿，再登上来就发现，栗宝至少已经是一辆公交车大小的黑影了，她不敢靠近周海壹，怕太过巨型的自己吓着周海壹。栗宝的毛球形态应该是灵魂装置的初始形态，周海壹生怕现实的栗宝也会受到影响，坚决拒绝栗宝把天敌那点残汤剩饭再吃个干净。
“我上次说过，这次醒来就是栗宝可以出生的时候。她现在需要自己的躯体来消化这些能量。”
杨梦舒和丁达在他身上重新插回各种线，红的、黄的、绿的、蓝的、黑的，也抽血，也输液，让周海壹瞬间端坐不能动。所有人好像都气氛凝重。
杨梦舒解释了这气氛凝重的原因——本着对病患的尊重，所有治疗方案都得告知他本人才行。周海壹这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他的情况那么危急啊。
怪不得席箐那么神伤。
一想到席箐知道了栗宝的事，周海壹就觉得头疼。栗宝的事是一件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是一开口就会出事的事。周海壹觉得席箐知道就知道了吧，不要再问他。况且周海壹真的不打算让栗宝和席箐一起生活，他已经充分体验过席箐的反复无常。
席箐不是不好。他在很多方面是个好人。他靠谱，长得好看，嗯，是长得特别好看，除了怀疑心太盛之外，其他品格没有问题。周海壹担心的只是，席箐又起了那种成立家庭的兴致和……错觉。等错觉消散之后，万一席箐又施施然说一句，你们都是非人类，我没有办法和你们一起。万一那时候栗宝已经什么都懂了。所以周海壹觉得，他不能和席箐一起抚育栗宝。他怕栗宝在经历过这样的抛弃之后会变成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时至如今，周海壹仍然在考虑那个选项——
吞吃掉席箐所有与周海壹相关的回忆。
这种欲望炽热地在周海壹心中燃烧。如果记忆是人类灵魂的一部分，是塑造席箐之所以为席箐的一部分，那这也算是吃掉席箐。
周海壹忽然理解了他这一族所谓“食欲”是什么意思。原来他对席箐并不是毫无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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