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主任,你会替我传话的吧?”
“当然会啦。你还有什么话想对其他人说吗?”其实杨梦舒想问的是,还有想要留给席箐的话吗?
周海壹思忖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他大概是因为激素有些泛滥吧,强烈的不信任感和逃避感,无力承担席箐的询问,或者是关心。周海壹只想带着栗宝和周辛楣安静地生活。他没想到,栗宝吞噬天敌之后会带来这么多影响,这比他预想中更糟糕。
席箐不舍得浪费一分一秒,在消毒完毕之后,迅速脱下了他的隔离服,然后他在休息室里始终等候无线电的消息。
他没等到。直到席箐下一次穿上隔离服,进入操作室,只见到杨梦舒正在记录他和周海壹的沟通。
杨梦舒将他和周海壹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转达给了席箐。
“我不会让你们罔顾他的意愿,随意地给他进行手术的。”席箐道。
“这需要直系亲属的判断。”杨梦舒道。
“我相信周阿姨会尊重周海壹的想法。”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席箐?”杨梦舒问道,“周海壹有可能会带着栗宝离开钟山计划的视线,那你要怎么办?”
席箐很难回答,只能颓然道:“我做了很多很多计划,但现实不会按照计划走。周海壹就算选择不离开钟山计划,也可能把我踹出知情人之列。”
就像周海壹不愿意和席箐沟通一样。
席箐忽然不敢抱以那些乐观的想法了。他不知道周海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愿意同他说。
“前途渺茫啊,朋友。”杨梦舒感慨道,“你之前到底是做了什么?分手的时候很不愉快吗?”
钟山计划的一些人知道他们分手了,但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大家光听着,觉得席箐主动向怀孕的周海壹提分手就已经很荒谬了,但没想到席箐单刀赴会去了一趟后室,出来之后事情还没解决。
席箐原本是所有秘密都烂在肚子里的那种人。
今天看到周海壹醒来,他狂喜,那种急得转圈的感觉不会骗人,但随即而来的就是低落,周海壹不与席箐正面沟通,也不信任席箐。席箐甚至认为,周海壹担心自己让事态恶化,比如越过周海壹做一些根本不该做的决策。
我不是这样的人。席箐有口莫辩。
在这种持续的低落中,席箐第一次向别人吐露了他和周海壹分手的经过。
他不爱解释他的动机,只把事实简单说了一下。说完之后,席箐仍觉得很愧疚——一次述说就是一次复盘,席箐时至今日,忽然完全不能理解他当时为什么要这么激烈地推开周海壹。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无条件地相信周海壹。
“我猜,重点应该还是落在栗宝身上?”杨梦舒听得心梗,“你有说过什么,不想要孩子之类的话吗?”
席箐摇头。他记得他、周海壹和赵妍丹吃饭那天,周海壹还问过他孩子的事,席箐也曾和他一起畅想过有孩子的未来。
如果不是在那么肃穆的场合知道周海壹怀孕,席箐甚至会狂喜。
“那天,周海壹很早就起来,去买了很多新鲜海鲜,回来煲了砂锅粥,说是庆祝我接受治疗一周,说我的情绪应该恢复正常了……”席箐忽然想起那天,“他一直在等我夸他,可是那天我情绪很差很差,故意吝啬赞美。会不会是那天……”
就算是赵妍丹,也不是随心所欲地炖海鲜粥的。赵妍丹常说,好吃的东西不能天天做,天天做就廉价了,所以席箐爱吃的东西,往往在特殊的日子才端出来。海鲜粥在席家的菜谱里,一般是好事发生的时候才做。否则席箐也不会那么爱喝海鲜粥。他爱的不是那个味道,而是好消息。
所以,对周海壹而言,其实栗宝是个好消息吧?他甚至以为,栗宝对席箐也是一个好消息,是他们家一个很珍贵的新成员。
而席箐甚至没有耐心听他说完。
席箐忽然有些无法承受这过量的哀伤了。
周海壹在地铁站试图握住他的手。周海壹拒绝去看医生,站在门诊大厅撕碎挂号单。周海壹在咖啡厅露出那样悲伤且震惊的表情,那样慌乱地解释。
换做是席箐,他也不会在这样无可挽回的分手后,再次提这件事。
杨梦舒只能陪着一同叹气。这真的神仙都难救。
“栗子,虽然你一直在我肚子里,但我很好奇,你知道席箐吗?”
周海壹回到那个漆黑的居所,他唯一的娱乐就是旁观女儿吃尸体。栗宝正在乖乖地吃饭,小口小口,但进度不差。听见周海壹这样问,栗宝就蹦了一下,回答是“YES”。
“你知道他是你的父亲吗?”
“YES。”
“那你是喜欢他呢,还是讨厌他呢?喜欢就蹦一下,讨厌就蹦两下。”
毛球静止不动。毛球也很犹豫。
“果然很难回答吧。”周海壹托腮道,“我也很难回答啊。”
“如果他伤害你,我真的会吃掉他。”
“好奇怪啊,我之前完全都不会这么想的。”
“是不是你这么贪吃,把我传染了啊!”
栗宝恶狠狠蹦了两下。那必然不是我!
周海壹笑倒,干脆侧卧在地上,“你赶快吃吧。吃饱了,你就该出生啦。”
栗宝不能说话,但栗宝很想告诉周海壹,她永远和周海壹在一起。她干脆从天敌的尸骸上滚落下来,蜷缩在周海壹的脸旁,维持着不会触碰到周海壹皮肤的距离。周海壹能观察到,就算是毛球,也会有微微的呼吸,柔软的黑色毛发随之收拢、舒张、收拢、舒张……
周海壹的情绪被女儿抚慰了。
不能和他们组成家庭,是席箐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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