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我不是天父,也不是伟人,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我能来做临床试验就已经是非常配合的了,看在这么高的工资和奖金的份上。可现在你要我做这种没有回头路的事,我不是处理泄露核反应堆的敢死队。”
“不是让你带队,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蒋老板把其他队员的资料递给席箐,“就算不是处理能源核心,也得解决我们公司的量子通道与后室空间的粘连问题。”
席箐当然不会傻到去问他的老板,你非要做成这个项目不可吗,但他真的觉得,这么危险的东西,就算投用了他也不敢用的。飞机和火车是需要很长的时间,但还不至于让人们省一辈子去换这便捷的几分钟,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不过席箐也按照自己的标准评估过,这并不是钟山计划的研究出了问题。似乎是横生了变量,让后室空间这样的自我生成空间重新活跃起来,而钟山计划的量子通道是死物,完全的技术产物,可以说是天降巨祸了。
席箐还是翻了翻蒋老板递过来的资料,人员配置分成两部分,老板没有参考当年橡树岭实验室的配置,让博士直接进入后室空间进行探索,不过席箐也能理解美国佬当时让博士去做炮灰是为什么,因为那些现场勘测的仪器只有博士才能玩得动。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算是踩在别人的牺牲上说风凉话,有了他们之前的资料,钟山计划才能按照机器人带回的数据进行场景模拟,指导训练出一批专门的人员,这是人道主义救援用的。
席箐现在几乎不去工位,伊恩的组现在就是并入了救援团队中,每天上班都是良心的拷问。
追踪人类的活动反应,发现世界各地几乎都有失踪人口重新进入后室,伊恩他们就是标记这些人类,试图通过机器人带入物资,但更多是见证了人类们接连不绝的死亡,各种各样的死状。
对于席箐的淡出,伊恩表示:“我非常理解,这太残酷了,就连我都在适应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就算你不选择直面这些,也要记得有人可能陷进了这种可怜的境地。我们不知道它会发生在哪里、把谁带入进去,万一有一天,遭遇这些的是我们所爱的人呢?”
可惜席箐听了只是点点头。看起来是同意伊恩的话,可心中仍是一片迷茫,不觉此事与自己有关。天然的冷漠。
蒋老板见席箐冷静地翻阅完所有的人员构成,没有改变他之前的决定。
“算了,席箐,不愿意的话就不强迫。杨梦舒他会带队进去。”蒋老板收回文件,“数据表明你的身体对这些无序空间的适应性特别良好,你在这些混乱的物质条件下能够自如地调整生理机能,现在你离开我们公司,出去说不定也会是个人物了,只是我现在非常好奇,你还能为我们的团队贡献什么?”
这话说得很不好听,席箐皱眉道:“我的本职是建筑工程师,我做这些纯粹是出于我配合你们的治疗……”
“我们为什么非要治疗你不可呢?”
这是棋逢对手了。席箐言之有理,蒋老板不遑多让。
“我知道,是我一直沾周海壹的光。对吗?”
这是席箐第一次主动向蒋老板提这件事。他不想点破周海壹横在席箐与钟山计划中间的这一角色。席箐从小骄傲,自认不可能比周海壹差,至少都是周海壹沾他的光。现在想来,当时分手,不仅是多疑病犯了,还是席箐此生第一次在周海壹面前产生自卑,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竟然会是周海壹带来的。
蒋老板定定看着席箐,感觉是在打量席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畜生。他的确是对席箐有些意见,但没想到席箐愿意提周海壹的时刻会是现在这样,这毫无道理的年轻人的自卑与自负。原来席箐只是计较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的,如果不是你沾周海壹的光,你根本无法加入到这个项目中来。我们看中的就是你在无序空间中的生存能力,在我们对你的大脑改造状况进行固定和调整之后,你几乎可以被当做后室空间里的半个原生种,你知道这要在你身上投入多少钱吗?”蒋老板本不必要说这些的,“但我们一开始也可以不接手。你本来应该和周海壹过幸福的日子,现在想想是我们多管闲事,要帮你逃出做赌鬼和废物的命运。”
“老板,如果我花钱训练你,最终的目的是把你送进一个不停死人的地方,让你为了救别人而牺牲,你愿意吗?这种事自愿的会自愿去,不自愿的你也不必要向我放狠话。”
席箐摘下工牌,觉得这资本家好道貌岸然,装得一本正经的,其实还是拿钱买命。席箐的命倒也没这么贱。
蒋老板和席箐的脾性其实很像,容易说话针尖对麦芒,后来蒋老板是被妻子狠狠修理了,没把深层理由说出来,逼普通人类出去送死,席箐没给他两拳算好的。但蒋老板仍旧批准了席箐的离职,让他一个月内完成交接。
要收拾东西,便不得不回工位。席箐在和大上司谈崩的第四天去收拾桌上的资料,这一摞需要全部交回,账号要直接注销……办公室的侧方是几百个监控显示屏,那些在地面上失踪的人类,陷入诡异空间而发疯的人类……
可能是想到要离开,席箐倒能冷静地站在这么多显示屏前接受道德拷问了。他想,交警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交通肇事的录像,他们有不开车吗?说到底人类总是会觉得他人的痛苦与自己无关,这是很正常的事。
眼神一排排扫过去,一目十个、百个冤死异乡的进行时孤魂。忽然,眼神烙在一格,在他人眼中,只是极为普通的一格。每一格都是一个失踪的人类,每一格里的左下角还有更小一格,是人脸识别出来的身份信息,有一张大头照。
席箐看见的是周海壹十六岁的端正面容,他心无旁骛地望着照相机,拍出的身份证照。先是看清了这一小格,再是像洇染的墨水,眼神扩散到这一格的具体内容,可席箐的意识全一片混乱,觉得自己看不懂了。
席箐的眼神烙在那一格,连头都不偏转,伊恩经过他身后,席箐忽的握住伊恩的手臂。
“伊恩,这识别准确吗?”
伊恩不是第一次在组员面上看见这种表情。世上就是会有这样的巧合,他们这一组里,至少三个员工在滚动的屏幕前找到了自己认识的人,甚至亲人。世界并没有那么大,灾难并没有那么远。
“节哀。”伊恩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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