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什么?怕他们抢走你吗?”周海壹笑起来,席箐的肉与骨都能感觉到,“他们越靠近,就是越把你推进我的怀里啊。他们的喜欢,是我的喜欢的垫脚石。”
这就是席箐这些梦的疯狂之处。他真实认识的周海壹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什么垫脚石之类的。
席箐前几天觉得要被世人的眼球给逼到墙角的时候,晚上就梦见他真正地摸到了周海壹的眼球,软腻圆滑,温热晶莹的丸状物,还能摸到细细密布的血管。他们在梦里玩血腥爱情故事,白天的时候席箐断然没法理智地回想那些梦,他又不是汉尼拔,无法对这些画面无动于衷。
可与周海壹在梦里肌肤相亲的时候,席箐觉得,仿佛这些梦才是他熟悉的质感,是他没有戴上眼镜而适应了的微微模糊却没有断帧的现实世界,而他醒过来的日常生活,隔着一层膜或者一层屏幕,或者一道玻璃墙,他跨不过去,却什么都经受过了。
除夕夜前两天,席箐不堪其烦,回了B市。
理由是他的耳钉装置采集到的数据表明,席箐状态不好,钟山计划希望他回去,可能需要进一步的治疗。
不好说是不是钟山计划给了他一个极好的理由,让他不觉得自己是逃了。
钟山计划的人也在高速网络冲浪,一见到席箐,难免要调侃他几句,席箐回到工作岗位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臭脸,说自己回来就是不想再过这种闪光灯和数据流量的日子,有人给他开工资都不行。
席箐复又见到伊恩,之前席箐以为自己已经很好地行使了他在合同里写的监督权,他觉得之前的治疗都完全没有问题,但伊恩一见面就说:“我们的仪器好像是太有用了,有用到把你的一些正常脑功能都搅乱了。你知道吗,你现在几乎没有快速眼动睡眠,你不觉得你很累吗?”
这么一说,席箐是觉得有点。他在家休息不好几乎是常态,他已经习惯了,没想到这也是问题。席箐此时终于想到周海壹说的那些,他的所谓超能力。你在远远地惩罚我吗,周海壹?因为分手?所以这些梦,我的大脑……不,你是不会惩罚我的。你就算不惩罚我,我的生活也变糟了。你看得见吗?
“我们恐怕要停用这个微电流仪器,换一种疗法试验一下。我们有一套开发精良的全身运动的脑波监视仪器,可能需要你做一些特殊的训练来采集动态数据。”伊恩给席箐看了一个演示片,这疗法开发得倒挺像全息游戏,现在这类游戏已经初步上市了,“你需要在这里做同步运动,不是只有脑波活动而已。”
“……你们这不就是在给我做特训?我是工程师,不是特工。”
“唔,我想蒋先生会告诉你这么做的原因。”伊恩伸出右手,“我们不仅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以后我们还将是合作者的关系。欢迎你参与钟山计划的这项橙色研究计划。”
红色是不吉利的颜色,通常预示着警报,所以钟山计划级别最高的研究计划用橙色来标记。
一边是成为众人目光之下的普通人,一边是成为世人所看不见的暗处的普通人。席箐选择后者。
他也想过,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周海壹,会是什么样子?
他会有新的朋友吗?是不是可以把一段这么坚实、深刻的友谊,拆分成好几条,牵连住更多的普通人,大家成为很好但没有那么好的关系。这样至少朋友的数量会变多。他们有些人会在升学、搬迁的途中失离,有些人会突然一声不吭地消失,但那根埋藏的暗线终有浮现上来的那天,时隔经年再聚首,会不会觉得回忆格外美好?不过如果席箐向往这样的关系,他可以和周海壹时隔经年,让时间美化记忆,让周海壹做那个消失又重现的唯一人选。
习惯拥有的人,有时候想吃患得患失的苦。人类就是贱得慌。
这是周海壹第三百次看席箐抽烟的视频。
周辛楣告诉了周海壹一个残忍的事实:是因为周海壹的独占欲,所以席箐才被强压了十多年的曝光度。他们这一族在操控人的关注度上有些能力,这可能是他们空间能力之外的附属品,毕竟他们也会害怕自己穿梭于人群却引起他们的注意。周辛楣当年做记者的时候,严格控制自己不要乱用这样的能力。但周海壹这么做却是几乎出于他的天赋,周辛楣全把这种行为当做是周海壹将伴侣锁在自己身边的必要手段。
原来周海壹不想这么做。周辛楣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就像当年无师自通地独占了席箐,周海壹亦是无师自通地解开了这样的枷锁。周辛楣实打实地问过:“你就不怕席箐会因为涌上来的人太多,而选择其他人吗?”
“我们已经分手了啊。”周海壹落寞道,“你不是说,他背叛了,我才能吃他吗?实话说,我到现在还是对他一点食欲都没有。就算是分手那天,我也只是想让B面追出去而已,因为B面动作很快。只是这样而已。”
周辛楣歪歪脑袋,没有多说。周海壹戴着耳机放席箐的小视频,他倒是很乐天派地想,如果席箐真的转行就好了,去镁光灯底下赚钱比去钟山计划赚钱还快。但周海壹到底很了解席箐,他知道席箐不会去的。
周海壹和周辛楣会在大年初四那天去T市找钱医生。但不是去看病,而是得知钱医生快活不成了。周辛楣心情很复杂,说到底没有赶上让周海壹学成出来,早知道周辛楣当年就应该自己学医。
他们这一族严格地控制自己和外人的接触,每几十年会特定结交人品过硬的医生,没有想过会在这关键时候掉链子。
周海壹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觉得自己废物一个。烂俗的歌听到他耳鸣,很想席箐,只不过想起席箐就意味着想起分手。周海壹多少有点戒断反应,后知后觉地难过起来,他甚至在平躺准备入睡时脑补他和席箐未来可能发生的故事。例如,他去B市念研究生、博士,带着可能已经出生的小孩,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碰见席箐。后面就是偶像剧情节啊,什么席箐发现小孩很像他,又想起了他搁置太久的这段友情——甚至爱情,暂且就当席箐爱过吧,然后席箐会和周海壹重新联系上啊,和小孩说话,问小孩叫什么,几岁了,小孩的妈妈是谁。然后席箐就和周海壹阴阳怪气地吵架,因为算下来这小孩的年纪,一定会产生误会,以为周海壹在这段特别短的竹马恋情里脚踏了外面的船。折腾折腾,可能闹出些事来,比如什么研究工作出了大危机啊,或者他们又突然发现了什么SPC-48、SPC-49,但这些物种不是善茬,搞一阵腥风血雨,他们一起解决一下危机,然后周海壹嘴巴一秃噜,终于说出这小孩是你的小孩。两个人最后重新在一起没有,周海壹肯定是想不到这层就已经睡着了,但周海壹觉得按这个走向,应该是会重新在一起的。这是周海壹最近读了一些之后的有端联想。
可席箐不是里的人物。席箐的一些想法和行为,太突然了。周海壹现在想起那个煲海鲜粥的上午,不论他怎么苦思冥想,也找不出哪怕一点点前兆。他是被生活中突然天降的一道蓝雷给劈落悬崖。这种突然是周海壹最害怕的,以至于他现在一想到席箐,就是毫无预兆的疼痛。
从小打架的周海壹其实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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