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妍丹这时终于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原来席箐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相信周海壹，我不相信你。”赵妍丹倒是毫不犹豫地把席箐递来的手表戴在了自己手腕上，表带长了，在她的手腕上晃荡，赵妍丹只是稳稳地按住。
“我知道我性格古怪，很多话今天也说不尽，我也不想说。我只想提醒你，基因这东西真是说不明白的。你知道吗，你爸也不是一直都是现在这样。他当初真心爱过我。你不用摆出那个看笑话的表情，我不至于二十多年了看不清这个事，我知道你爸当时爱我是真的。但是席明远他的热情散去得太快了。他爱一个人就是把一个人放在六十分的及格线上，然后开始扣分。加分是不可能的，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给人加分的选项。他和我结婚，我很快就掉到了及格线以下，然后一直一直扣分，扣到现在已经归零到扣无可扣。你是和周海壹很要好没错，但你们现在是‘在一起’。之前的十八年不作数的。”
席箐提起一口气想反驳，可莫名又觉得神经里最敏感的一点被戳中了。
此时服务员开始上菜，赵妍丹让服务员把专门给周海壹点的菜装盒，剩下的就是他们吃。赵妍丹道：“我不想你连最后这个好朋友也没了。我担心的是这个。”
“……那你何必要在前面铺垫这么多？”席箐舀汤，第一碗给妈妈，第二碗才是给自己，“不论我以后做什么工作，能赚多少钱，我都会量力而为地过活。你不要催我就行。”
“你说你打游戏，那我肯定担心啊。”
“没有，我在随便干点外包，能付我和周海壹的房租，也能请你吃饭。”
可能是为了不浪费这一桌子好菜，他们母子默默吃了一阵，不说这些怪话。赵妍丹饭量小，很快就放下筷子，看席箐吃。他儿子长得那么帅，人也聪明可靠，很有道德，甚至是体贴人的，可她想不通为什么他儿子竟然只有周海壹这一个人陪着他。
席箐吃着，酝酿许久，终于问：“妈，我真的很反复无常吗？”
其实席箐觉得他还挺前后一致的。他的追问是想厘清赵妍丹问这个问题，究竟是出于她的心魔，还是出于他的事实。
赵妍丹用瓷勺小口喝汤，思考片刻，娓娓道来：“这只是我的观察，信不信由你。你小时候其实对周海壹的态度更像是对跟班，和他在一起玩纯粹是因为周海壹至少也是个漂亮孩子，你有点看脸，这你得承认。而且当时楼里的孩子，年龄都和你差距大，你没法跟上他们，也没法迁就更小的。我以前看见过你让周海壹帮你擦球鞋，你要否认吗？你就吃着冰棍坐在藤椅上看他帮你擦，我当时真想一脚把你踹下来，但又不好当着别人的面伤了你的脸，只能剖了西瓜来，赶紧让周海壹进屋子里吃西瓜。”
“初中的时候，我和席明远吵架，你受不了了，也没地方可去，就跑去找周海壹，可你回家的时候表情也是不带笑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是一个备选。你在学校没朋友，只能去找周海壹，其实你也很怨恨这种处境。后来周海壹又主动来找你玩了，他帮你打架，打到进医院去缝针，我看你也没有觉得抱歉的，以后还是照样带周海壹去那个公园。你就不怕那些人直接来打周海壹？
“你高中的时候，我给你送过一阵子午餐，因为你说学校食堂吃不惯。其实我可以顺手给周海壹多做一份，我还专门问过你，需不需要我做一份周海壹的，你说不用，做了还得专门给周海壹送过去，而且周海壹也喜欢吃食堂。后来你们食堂爆出诺如病毒，周海壹吃伤了。儿子，你真的不记得这些事吗？”
席箐哑然了。他觉得他的记忆版本和赵妍丹的记忆版本完全不同。他做过这些事吗？最可怕的是，席箐已经几乎不记得这些细节。
赵妍丹放下汤碗，“你这个叫反复无常吗？我不知道。反复无常是好一阵、坏一阵。你是看起来好，实际上很冷漠，但你会表现得很好，好到让对方怀疑，是否自己多心了。”
席箐苦笑：“如果我说我压根意识不到这样做有问题呢？”
“现在开始学也来得及的。”
赵妍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副顿悟的样子，但旋即陷入沉思，眉头皱了几乎五分钟，她才说：“你有见过周辛楣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见过没？”
“没有。”
“你有想过，周辛楣能不能接受周海壹和你在一起吗？”赵妍丹严肃道。
周海壹在家里躺了不到一刻钟，就听见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他几乎从床上弹起来，是席箐回来了？
完蛋了，浴室里的通道不知道还有没有消。周海壹下床，连拖鞋都还来不及穿，可惜他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席箐已经进了门，手里提着打包盒。
“给你打包的黄陂三合。”
可惜周海壹最近闻不得鱼味，隔着打包盒都能闻见新鲜鱼丸的味道。他内心苦到有点幽默了，心想这应该是真的鱼肉打成的鱼丸，否则不会让他犯恶心。
周海壹接下盒子，梗在走廊里，席箐疑惑，周海壹不知道如何是好，干脆说：“我刚上过大号！不要进浴室！很臭！”
席箐翻个白眼：“那要进去开换气扇啊，笨蛋。”
“我、我去开！”
“还是我来吧。你去尝尝这菜，是店里的招牌。”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周海壹头皮发麻，他的演技真的堪忧，好在他还有几分急智，一把拉过席箐的手，“我们一起吃。我不要一个人吃。”
席箐笑道：“今天是怎么了？我吃得撑死了，没法陪你，那我去泡个咖啡。”
席箐往走廊底端的浴室望了一眼，浴室的白门紧闭，那扇马赛克窗里一片漆黑，浴室没有亮灯，而黑暗又显得过分深邃了。
席箐深吸一口气，不能想多，不能多疑，不能挑剔。他想要好好过日子的。今天赵妍丹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席箐不是那种一身反骨、只剩自尊的人，该听的得听进去。周海壹很好。周海壹太好了。要习惯周海壹这种直觉派，习惯周海壹想一出是一出，要喜欢这种感觉，不要事事都追求理性。爱情里太多理性，就会扣太多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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