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宁初来乍到,在府中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性格木讷,不善言谈,吃晚饭的时候,只顾着埋头啃面食,几乎不参与旁人之间的对话。
也有人见他面生,上前攀谈了几句。茹宁轻声应了,多余的话却不讲,浑似个不声不响的闷葫芦。来人讨了没趣,也就端着碗筷走掉了。
他把吃完的餐具用水冲洗了两遍,就一个人从伙房走了出来。祎王府的走廊弯曲折回,身后房中传来的玩笑声也跟着渐行渐远。天色低垂,茹宁在一根廊柱旁止了步伐。抬眼望去四周,绿植葱茏,举目所及之处都是陌生的景象。
他九岁时入的京城,此后一直勤勤恳恳地在文府为奴十四载。文府虽大,但只要茹宁一闭上眼睛,便能默想出整个府邸的格局。文人好雅,不同的院落,四时的景色也各不相同,打理起来颇为繁复。……曾几何时,他还一边做事,一边默默听浣玉抱怨过。
想到这些,茹宁便觉得自己胸口发沉,如同被灌入了铁铅般难受。他离开时,只有浣玉和几个相熟的下人出来送行,临走前也没能再见文佩疏一面……想来往后也不可能再见到了。
他第一天来得匆忙,房间里新的被褥都还没拾掇出来。回到房里之后,他把晒在外面的褥子与凉席铺到了床上,又换了胸口裹缚的布条。换上衣服不过一会儿,便有下人来敲门,说是李燕戟唤他过去,与世子暂且见上一面。
前去的路上,茹宁的脑中不由得开始回想自己对李燕戟的印象。过去文佩疏与其交谈,鲜少传侍从在两人跟前服侍。他虽然近距离地同李燕戟打过几次照面,但除了寻常的问候,便没有其他多余的交流了。
在下人的带领下,两人很快便到了李汯的房间门口。走在前头的人禀告了一声,很快,李燕戟的嗓音就从门后传了出来:“进来。”
茹宁低着头走了进去。房间里点了烛灯,朦胧带着股药香。李燕戟对那下人说道:“你先下去吧。”
下人道了句喏,没再多说什么,就兀自离去了。
门关上之后,茹宁率先跪下身来,朝房中的两人行了一礼,问安的话才刚说出口,就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幼嫩嗓音说道:“爹爹,这便是你给我新找的姆妈?”
李燕戟的声音一顿:“嗯。”
李汯纳闷道:“怎么是个男的呀?”
茹宁听着两人说话,却不敢抬头。李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几步到了男人的跟前,背起手,如小大人般在他上方说道:“你抬起头来。”
茹宁默了一秒,双手撑在地面上,小幅度地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雪白又带着婴儿肥的孩童面孔。他的眼睛看上去乌黑圆溜,鼻子却生得十分小巧挺拔,鼻头圆润,状若莲子般嫩白。
李汯早就忘却先前两人在府口的那一照面,只睁着眼睛,细细地看了看茹宁的长相。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味盎然,一边看,一边往前凑着身子,令茹宁颇有些不知所措。
李燕戟在一旁翻过书页:“汯儿,还不赶紧叫人起来。”
“哦,”李汯闻言,回过身,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起来吧。”
他说完话,又转过去,回到了自己方才坐着的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颔,一边用调羹喝着木耳银羹,一边用眼睛瞅着他。
李燕戟合上书道:“我先前听佩疏说,你自小就在他身边做事。”
茹宁站起身来,仍恭敬地低着头:“是。”
“佩疏说你性情坚韧细致,为人颇为牢靠,我想,正适合与汯儿作伴。”李燕戟将手上的书合拢了起来,放在一边,淡道,“我在边疆待惯了,府中无诸多礼制,你便如过去伺候佩疏那般,对待汯儿即可。”
茹宁默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又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李燕戟:“今晚我还有要事要处理,你便留下来照顾汯儿罢。”
茹宁:“喏。”
李汯正是对茹宁好奇的档儿,闻言,也没像往常那般央着李燕戟陪他睡觉,只道:“爹爹忙完之后,可要早点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