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菲尔德家族很富有,不过究竟有多少钱,恐怕连大卫恩菲尔德本人都不甚知晓,而管家拿来的家谱、家族史威廉都要花半年才能看完,更别提几十本厚厚的家族产业账簿。于是男人直接放弃了任何觊觎恩菲尔德家产业的念头,只是和大卫恩菲尔德吃早餐时,听了听管家的晨间财报。
但男人也不用心听,对这些产业没了想法之后,他多是惬意的端着中国产的瓷器,就着司康饼喝着品质上等的锡兰红茶。忽然威廉感觉自己的嘴角被人摸了一下,回头一看金发年轻人的手指上还有些从他嘴角边带来的碎屑,意识到自己吃相差的男人略微不自在的朝大卫点头致谢。
花房的阳光透过窗,洒在铂金色头发的年轻人身上,美丽得像从油画里走出来一般的贵族也端起了茶杯,双眸含笑的朝他点头。
真是个迷人胚子。
威廉想,恩菲尔德先生有钱又有美貌,但是身体差得要命——感谢上帝公平地对待人类。
不过很快他为自己这种卑劣的想法小小的感到了一些歉疚——因为大卫恩菲尔德要为自己兄长的回归办一场舞会,邀请了整个沃里克郡的上流人士,为此,年轻的恩菲尔德先生要为威廉置办几身衬得上庄园主人身份的行头,还要定制些名贵的珠宝作为点缀。
听到即将得到这么贵重礼物的消息后,威廉为自己刚刚阴暗的想法对年轻贵族感到了一丝抱歉——这些都是可以随时带走的资产,宝石会在巴黎,会在殖民地,会在所有的地方闪闪发光,用它随时可以兑换成男人日后的优越生活——威廉一定会心怀感激的卖掉大卫给他的首饰。
不过年轻贵族想要带着自己的兄长去伦敦的萨维尔街去找恩菲尔德的专属裁缝定制西装,这本无可厚非,萨维尔街可以说是整个英国的时尚中心;但威廉不能去,因为那也是他的前任情人女爵爱逛的地方,所以他借口说不想让弟弟跟他一起坐马车颠簸,借着关心的由头躲了过去。
年轻的恩菲尔德先生很是感动,于是决定让女仆在家里为威廉丈量尺寸,再写信发往伦敦去定做。至于宝石首饰,恩菲尔德家族本就有这一部分的产业,直接去伯明翰的店里挑选也少些长途乘坐马车的不适。
和餐厅大小并无过多差异的衣帽间里,女仆们围着脱去上衣只剩条紧身的马术裤子的威廉丈量尺寸,时不时让男人抬臂,转身,像摆弄着什么人偶。而坐在一旁沙发上等待庄园主人,双手交叠闲散的撑在手杖上,眼神随意地上下打量着倒三角健壮身材的男人,目光从肌肉线条分明的脊背,一路顺着收窄的腰条下滑到了尾椎。
这场景让威廉有些莫名的拘谨。
此时让威廉抬臂测量胸围的女仆在固定好皮尺后惊讶地读出了数据:”……五十五英寸!我的天。“
原本女性对他充满男子气概的身体赞叹式的惊呼会让威廉感到受用,可他余光从一旁的镜子里发现,身后漂亮的贵族因为女仆的惊呼将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胸部上。随即他看到波金色头发的年轻人眼睛眯成了月牙,手指轻快的敲打着拐杖,脸上的表情甚是愉悦。
那表情就好像他陪女爵定做衣服时,遇到的那些有钱人带自己宠爱的情妇去量体裁衣时观赏的眼神一样。
威廉一小心的偷看着恩菲尔德先生,便注意到那人的目光又停留在他尾椎的纹身,于是便意识到了这人仍在小心翼翼的确认他身份。
此时管家敲门告诉他们马车已经备好了,可以去镇上恩菲尔德的铺子里挑选首饰了。
年轻的恩菲尔德先生撑起手杖起了身,向在女仆的拥簇下穿好了衣服的威廉伸出了惨白的手,脸上露出了贵族们常见的礼仪性的假笑,“哥哥,我们走吧。”
威廉眼皮一跳,假装亲近的握上了和自己差不多长的,骨骼分量感十足并不纤细的男人的手。对方愣了一下,于是有些艰难的用握着手杖的另一只手,细致地为男人理了理没有抚平的领口。
威廉窘迫的松开了恩菲尔德的手,原来大卫只是想为他整理衣角,他刚刚还以为……
大抵是见惯了那些表面人模狗样背地里胡作非为的伦敦人,所以才会以那种荒谬的轻佻想法揣测这么一位刚寻回自己亲人的可怜年轻人。
……还习惯性的将自己摆在了被包养的情人位置上。
而体贴的金发贵族又安抚似的,拉起了威廉的手,轻声说道:“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你怕我在庄园里迷路,出门的时候总会拉着我的手……现在换我来为你带路。”
男人的脸不知为何忽然烧了起来,他被恩菲尔德先生对自己兄长那深深的思念击中了,为自己的下作念头感到羞愧,但他转过去头去本想解释点什么,但看到跟在管家身后的金发青年并没有回头,似乎没有看到他的异样,给他留了几分体面,于是咽下了解释,小小的舒了一口气。
也就没有注意到漂亮贵族嘴角有些戏弄的弧度。
大卫恩菲尔德先生对自己兄长的深厚感情是肉眼可见的,他特地让管家先一步通知了家族管理下的珠宝店,将所有客人清场,只留下店员服务,亦步亦趋的跟在威廉身后,让店员把他看中的所有首饰都取出来,再由恩菲尔德庄园主人亲手给兄长配上试戴。
甚至就连威廉多看了几眼的女性饰品,大卫也会让人打包下来,说等待时机合适就会送给庄园未来的女主人。
当威廉听到庄园未来的女主人这句话时,忍不住忧心的看了一眼身型单薄的金发年轻人,而对方恰好用帕子掩着唇,咳嗽了两声,放下帕子的时候注意到他担忧的眼神,嘴角又挂上了一丝安抚的笑意;而貌美的金发贵族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那么柔情……
对方仿佛是连自己病逝,将庄园交给自己这个假冒的兄长这件事都考虑好了……
哪怕威廉是个没有心的骗子,遇到了这样心甘情愿奉献自己一切的可怜受骗者,也会被良心责罚。
于是他不再看大卫,也不知该看什么,眼神随意的扫视着展示柜。
很快他的眼睛被一对红宝石耳环吸引了,十多颗钻石围着中央的一颗红宝石组成了一朵花的造型,做工精细,宝石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仍然熠熠生辉,漂亮得威廉认为没有女人能拒绝这对耳环。
“喜欢吗?”威廉看得入迷,没有注意到大卫恩菲尔德走到了他的身后,近乎是贴在他耳边低声的询问。
在获得男人肯定的点头后,大卫用手杖点了点店里的隔间,便让店长过去在里面跟他嘱咐了些什么。出来后立刻向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男人解释道:“这耳环的款式太老了,我想重新设计一下,让他过些日子去庄园取了再去返给珠宝匠定制。”
“你还会设计珠宝?”威廉惊讶的挑眉。
金发贵族那张总是保持着优雅假笑的脸上难得的流露出了苦涩的神情,“毕竟我没有什么可以像普通男孩一样做户外运动的机会,美术算是我仅能有的一点小消遣吧……”
“抱歉……”在女人面前能言善辩的男人忽然有些不知怎么应对这个比他遇到的所有女人还要柔弱的青年,毕竟对方总是以真心待他,他却抱着目的以谎言来回应……
在难得一见的良心的折磨下,男人真诚地许诺道:“如果你想出门,我可以跟你一起,你想做什么都行……”
威廉学着今天出门时青年体贴他的模样,将金发贵族苍白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手心,用自己的体温传达一些微薄的安慰。
他看到眼前的面无血色的年轻人在他主动伸出手之后怔愣了一下,又回应似的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又松开。脸上回光返照一样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褪去礼仪式的假笑,予他充满柔情的笑意。
“那哥哥愿意周末同我一起去东部猎场散心吗?”
“当然好。”男人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选好了一切参加宴会用的袖扣胸针后,店主转身又从柜台后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展示给了自己的东家。
“恩菲尔德先生,这是您上个月前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