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东州第三军校,秋。
下午六点整,楚啸南坐在了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里。他在半个小时前接到通知,到军校主楼行政部报道,到了行政部,他又被带到另一个小房间,让他等待。
他对即将发生的谈话毫无头绪,只能从长官表情读出,这会是一场严肃而重要的会谈。他不明白,为什么谈话要在主楼进行,而不是医学院的行政处?
这天中午,他和闻青禾一起在食堂吃了饭,之后闻青禾上课,他要在医院待一个下午和一整个夜班,两人大概明天上午才能见到面。楚啸南看了看手表,他七点之前要回到科室,如果谈话时间结束得早,也许他回去路上能顺便看一眼小禾——
吱——
房间的门开了。
楚啸南立刻起身敬礼。楼道的灯光比屋里亮,显得来人面部沉在阴影之中,露出硬挺的剪影轮廓。从那一身便服,年轻的Alpha很快意识到对方来自于军部之外的部门。
“坐。”这位进来的长官身材高大厚实,是个Alpha,语气却很和气。
楚啸南坐下了。
五分钟之后,楚啸南清楚了对方的来意。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进入了特殊安全局的遴选名单,但对方似乎对这个人事调动非常自信。
“我是个医生,”他说道。“而且……我刚结婚。”
对方眨了眨温和沉厚的眼睛。
“我们查过,你十几岁时家里比较困难。”长官说道,“但过去,你家曾经条件不错吧,是平原州规模靠前的塑料制品商,还供应军用塑料。”
提到这件事,楚啸南微微低下了头,“对。”
自从父亲因为行贿和非法出售专利罪被捕以后,什么都不一样了。因为刚刚扩张买了新厂房,所以无法周转缴纳罚款;新厂房廉价拍卖后勉强缴了罚款,但还有供货商和工人的欠款以及一些违约金要还,家里卖了房子、车子、古董、珠宝甚至去借钱,最终仍宣告了破产。
楚啸南还记得他和母亲搬离大房子后的日子。因为家里的事,他也从私立学校休学了。刚开始,还能住宾馆,后来宾馆变成了出租屋,出租屋越来越偏,依然逃不过债主堵门。母亲每天偷偷跑出去借钱,原来家里满座宾朋消失无踪,亲戚朋友躲得远远的。他甚至和母亲一起去求过外公,在大铁门外跪了一下午,最后得来一张支票,父女关系到此为止。
这样丧家犬般的日子之所以能忍受,因为在等待父亲出狱回来的那一天。
他们什么都没了,但只要父亲能回来,从新开始、或者从负开始都好。
父亲被判了四年。最开始半年没有探视的机会,第一个探视日期在冬天,楚啸南和母亲早早计划好当日安排,却在探视日前几天得到父亲因心脏病猝死狱中的消息,最后等来了一坛骨灰。
“后来拿政府补助上了两年中学,我母亲因病去世,我就报考了军部医学院。”楚啸南回忆道。他花了十年时间接受医学训练,职业道路刚刚展开,并且还找到了心爱的Omega。
“我不是平原州人。”不知名的长官说道,“但在那里工作过一段时间,对你家的事有所耳闻。”
“是吗?”楚啸南随口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父亲的案子另有隐情呢?”
楚啸南抬起头。事情过去十三年,物是人非,他想要平静的生活。这就好像一栋大厦轰然崩塌,他花了十三年时间才清干净废墟,建了个小木屋。此刻他只想守护这个小房子,而不去在意当初大厦为何崩塌。即使案件有什么勾勾绕绕的隐情,那也是商业斗争吧,楚啸南不了解。
“人都没了,说案子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苦笑道。
“你父亲的厂子是军需品供应商,不少人在眼红。其实过去这些年战争不停,军部得势,让很多人赚到了钱。但有人得势,就有人失意,比如旧贵族和议会,当然,他们都很想从军部分一杯羹。”
便衣长官不管年轻Alpha是否听得懂,继续讲了下去,“在你父亲被捕、厂子被封后,立刻有另一家制造商顶替楚家,进入了供应商名单。其实,你父亲当初非法经营专利和行贿的罪名都有所存疑,案子两次推迟开庭,并且临时更换了法官。”他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家甚至换了好几个律师。”
楚啸南隐约记得母亲提起过,“我以为是钱的原因。确实有律师拒绝为父亲辩护。”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为你父亲辩护的律师十三年前全家移民去了西部,就像逃难一样。”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年轻的Alpha警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