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依然燥热无比,刚下的一场雨甚至是火上浇油,湿闷的水汽犹如透明的玻璃罩倒扣下来,呼吸之间粘稠滞涩,汗水如雨珠般滴落下来。
“谢少,这车恐怕是......”
司机抹了抹额头,甩落下来一滩汗水,整张脸似乎已经被泡皱了,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汗水沾湿了镜架往下滑落,谢岚声收起眼镜,撩起粘在额前的刘海,露出狭长锐利的眸。这是一张典型的谢家人的脸,苍白、英俊、冷漠且傲慢。
连垂眸都好似施舍,谢岚声的目光越过司机的头顶:“叫拖车,你明天可以走人了。”
忽而砰地掉下来一只黑色的甲虫,砸在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顶上,咕噜地滚落下来。司机觉得这辆车不过是匍匐在这山间的另一只甲虫罢了。
他退到一边,捞出湿漉漉的手机打电话。
谢岚声抬头看了一眼山顶,摘了眼镜后视线有些许模糊,那栋白色的疗养院像化在湿重水汽里的奶油顶,他的喉间泛起浓烈的呕意,林子中的嘶哑蝉鸣劈头盖脸地砸进他的脑子里,变成絮絮叨叨的密语。
谢岚声闭了一下眼睛,解开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纽扣,面色愠怒狂躁,他向路边掩映的丛林中走去,往黑暗里钻去。
“赵成鑫!你哥在找你!”有孩子清亮的声音响起。谢岚声的神色清明一瞬,河面反射余晖的光闯进密林里这团黑暗中来。
“啊这才几点啊,我不要回家,你和他说我不在。”另一个沙哑的童音响起来,他边说边跑,声音越来越近。
谢岚声侧身躲过,只见一个肉墩墩的小胖子灵活地钻进林子里来。来自河面的光被挡住了,谢岚声重新陷入黑暗中,他死死地咬着牙关,面前男孩身上乱颤的小肥肉让他的胃中翻江倒海。
暴戾的念头盘踞在谢岚声的大脑中,他的眸色发红,牙齿轻轻地打着颤。滚出去,谢岚声在心里对着脑中那血腥又残暴的幻象吼道,手却不受控制地往前伸去——
“赵成鑫。”
如同一滴甘霖落入燎原大火中,这个干净的、冷清的嗓音落入林子中,谢岚声甚至能听见滋滋作响的声音。
“你在这干什么?滚回家吃饭。”
河面的光重新闯了进来。燥热消失了,潮湿的泥土味,腥臭的血液味,以及空气里弥漫着的肮脏的信息素的味道通通消失了,它们被一股很轻很淡的薄荷味压了下去。
这点气味一点也不浓墨重彩,似有若无,像夏日傍晚的晚风。
谢岚声忽而死死地按住颈后的腺体,那里被他剜烂了,只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此时却突突地跳动着,像是有生命在皮肤下即将破土而出。
“哎呀,知道啦哥。”沙哑的童声垂头丧气,往外走去。
“快点。”
薄荷味越来越淡了。谢岚声渴得眼眶发红——
薛赐看着脏兮兮的赵成鑫钻出来,就要在他屁股上踹一脚,忽然感到胳膊被大力地一拽,失去平衡往后倒下。
没有摔进潮湿的泥土中去,薛赐砸在一具滚烫有力的躯体上,对方的呼吸犹如地狱的恶鬼,急促滚烫,铁水一样浇在薛赐的耳后。
“哥?”赵成鑫奇怪地喊道,人呢?
薛赐没动,他的声音很稳:“赵成鑫,别回头,跑回家。”
“啊?那你......”
“我数三声,三,二,......”
赵成鑫噔噔噔地跑远了:“那哥我先回去了!”
嘶哑蝉鸣也盖不住对方的喘息声。
薛赐问:“你......是要抢劫吗?”
他听见一个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奇怪声音,火热的吐息逐渐挪到了薛赐的腺体处。
薄荷味越来越浓郁,薛赐的喉结动了一下,在对方触碰到自己的腺体前忽然猛地起身,膝盖抵在那人腹部,掐了对方的脖子,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因为应激,薛赐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眸色发亮,像一匹叼住猎物咽喉的豹。那原本浓郁的薄荷味也忽然收束起来,像无数利箭似的喷发开来,惊得鸟虫本能地四散逃开。
这一块小小的地方,此刻在一个年轻Alpha的绝对掌控之下了。
惊恐暂时从薛赐心头消散了,他收紧手指,问:“你是谁?”
在谢岚声的眼里,幻觉也好,窃窃私语也罢都融化在了浓稠的黑暗中,簇拥着这个眉眼冷淡的少年。
世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