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逍根据慕寻的说法,找到了城北的芥子牌坊。
芥子须弥,包罗万象。
芥子牌坊是一座赌场,位置与汀兰坊只隔了一条街。一楼是人声鼎沸的大厅,二楼是提供给某些贵客的,相对清净一些的包间,而三楼则是更特殊,一般人无权踏足的地方了。
祁逍拿着雕刻交叉刀与剑的小铁片找到了赌场管事,称自己来寻一名银发冷美人。他幻想了许多种与美人重逢的情景,结果管事一头雾水地摇头,说他不认识这么个人。
那是当然的,祁逍空有信物而不知道暗号,哪怕他几乎将铁片怼到了管事鼻子底下,对方依然一问三不知,咬死了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
管事表面惶恐实则不屑,当他们“止杀”没有考虑到信物被路人误捡的情况吗?
何况这小子连信物都不对。上面明明刻的是隔壁对家破碎的标志,还拿着来找他们老大支离,想得实在是美,这位怕不是隔壁派来捣乱的卧底吧?
祁逍最终无功而返。来的时候满心欢喜,走的时候沮丧万分。
他踏出芥子牌坊的大门,脸和心情一样阴沉。正盘算着回去怎么折腾小少爷来出掉这口恶气,迎面却撞见一个熟悉的人。
对方瞧见是他,立刻走上前来,态度十分热情:“祁少侠,这么巧!”
祁逍只好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城主大人……”
来人正是燕城的城主程渚。
祁逍不是很想与老男人打交道,礼貌又不失尴尬地与他随意掰扯了几句,再一次婉拒对方去城主府做客的邀请,正想找个借口告辞,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城主大人,不知您可知道汀兰坊如今的东家是谁?”
程渚一听,笑呵呵道:“哎哟祁少侠,这你可就问对人啦!”
原来事情正是那么凑巧,现在的汀兰坊恰好就在程渚名下。这渊源说来还要追溯到十数年前。
十几年前的汀兰坊还并不是青楼,而是一家名副其实的乐坊,做的是听曲品茶的正经生意。坊主是一对夫妇,名唤兰廷风与汀月,是当时极负盛名的才子与乐姬。
然而好景不长,汀兰夫妇因为窝藏朝廷重犯的罪名被捉拿下狱,不久便受不住磋磨死在了狱中。他们唯一的儿子兰芷从少年才子沦为贱籍,汀兰坊也被就此查抄充公,变成了燕城“土皇帝”程渚的私人产业。
程渚好声色,将汀兰坊从乐坊改成了青楼。曾经的坊主公子兰芷变成了青楼挂牌的清倌,幸好他当时年纪还小,侍奉的客人们只是让他作作诗弹弹曲,羞辱一下这位昔日才子,倒没做什么更出格的事情。
随着兰芷渐渐长大,觊觎他身子的目光也变多了。但偏偏程渚喜欢听兰芷弹的曲儿,时不时过去坐一坐,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兰芷已成为城主大人的床笫娇客,旁人自然不敢冒犯,竟阴差阳错让兰芷的初苞儿保留到了现在。
程渚倒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传言。比起跟自己一样长鸡巴的双儿,他还是更喜欢纯粹的女人,因此去兰芷那就纯粹是听曲,没想过碰美人儿的身子。但看在对方曲儿弹得不错的份上,他并不介意默许私下里的流言,间接为对方提供庇护。
但一点举手之劳的庇护,并不意味着他有多喜爱这个身世可怜的小清倌。大人物的垂怜如肥皂泡一般吹弹可破。在程渚心里,他现下颇为欣赏的祁少侠,显然远远比一个清高的婊子重要。既然祁少侠喜欢,做个顺水人情成人之美未尝不可。
程渚名下产业众多,汀兰坊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座。他当下便拍板将汀兰坊送给了祁逍,里面包括兰芷在内的莺莺燕燕们,今后全部属于祁公子了。
……
祁逍本来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把兰芷讨到手里,没想到一整座汀兰坊突然不容拒绝地砸到了头上。他推辞不过,便坦然接受了。
程渚手下人办事效率很高,但等各种契书全部办完也已经是下午了。擢升成汀兰坊新主人的祁逍没有急着去巡视地盘,而是先回了一趟客栈。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客栈房间人去屋空。
慕寻跑了。
小美人大概是退了烧,难得折磨他好些天的恶魔出了门,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至于男人留下的“小礼物”怎么解决,先逃出魔爪再说,其他问题都可以留待之后考虑。
一整座汀兰坊都到了手,祁逍并不很在意一个被玩烂的小性奴的去留。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去了汀兰坊。
时隔短短两日,祁逍再次踏入这间青楼,身份却已经完全不同。他没有打扰正寻欢作乐的客人和接客的姑娘小倌,这些人也并不关心青楼背后的主人是不是换了人。
他上楼找了一间空房,先将青楼里几个管事的龟公鸨母叫过来认了认脸,然后就让他们去各忙各的,顺便将兰芷叫过来。
……
兰芷刚知道汀兰坊换了新主人。
他无所谓程渚将这处原本属于他家的地方又送给了谁。他身为低贱的双儿,不同于纯粹的男子或姑娘,接客赚的钱压根进不了他的口袋。因此汀兰坊不论换主人还是换管事,左右跟他没什么关系。
新主人要见他,总不会是想听听他的曲儿弹得怎么样,能不能为青楼赚到钱。推门而入之前,兰芷心中隐约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丝隐约的不安在看清屋里男人的脸的一瞬间,化作惊雷将兰芷砸得眼冒金星。美人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嘴唇翕动着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你?不,这不可能……”
他前天被男人粗暴地扯着奶子狂扇耳光,心中的耻辱且不说,脸上的印子至今也没有全消,因此一直带着面纱。如今乍然又见到施暴的恶魔,内心不由自主生出些惧怕。
“怎么不能是我?”祁逍笑得邪气,昔日傲气拒绝他的头牌现在变成瑟瑟发抖的掌中之物,美人表露出的惊慌和恐惧如罂粟般令他兴奋上瘾,“汀兰坊和——你,现在都是我的了。立牌坊的小婊子,要看看契书吗?”
没有必要看契书,方才老鸨的态度已经板上钉钉坐实了男人的身份。所谓靠山也不再顶用,男人能拿下汀兰坊,必然已经在程渚那里过了明路。
曾经他不屑一顾的客人,猝不及防摇身一变,成了对他生杀予夺的主人。
天地翻覆的打击也不过如此。兰芷身子摇摇欲坠,被掌掴得七荤八素的噩梦记忆复又浮现,樱唇颤抖,眼角都沁出两滴泪来。
“知道该怎么做吗?贱婊子。”
果然。兰芷一颗心沉沉坠了下去。上回他还是不卖身的清倌,都被男人强行扯烂衣裳看光了奶子,现在他脚底下踩的都是男人的地界,这恶魔今日怎么可能让他好过?
上一次还有寻儿来救他,这一次呢?况且现在的自己已是对方的所有物,旁人即使想施救也没有这个资格。
该怎么做……他如何不知道,男人想要的,左右不过是那档子事。他一个双儿,能在烟花之地保持清白之身至今,已是大幸。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这天来的太快,让他凄惶惶不知所措。
见美人原地天人交战半天没有动作,祁逍面上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兰芷一直小心觑着他的脸色,顿时被吓得一抖,牙一咬心一横,就要走上前伺候。
没想刚迈出一步,就被男人出言钉住。墨色眼珠凉得像看见了最低贱的腌臜之物,薄唇勾出轻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