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钧将车驶出地下停车场,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公寓大楼,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比第一次离开,时间不过长了五分钟。前一次,他都还没走到停车场,就又折返回去。
他的确生气了,甚至在电梯下行的时间里,暗下决心不会再回到秦朗的隔壁屋子里过夜。但是他刚走出电梯突然意识到,如果他现在离开了,等于送给那个叫任子骞的浪荡子机会。现在秦朗正是脆弱的时候,身体虚弱,又和自己吵了架必然心情低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趁虚而入的时机。即便不是任子骞,万一那个周若昀贼心不死,跑过来嘘寒问暖呢?秦朗会被他蛊惑到,不就是因为前一次他生病的时候,那个周若昀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吗?想到这里,他当即转身,折返回电梯。结果,听到那样的一番话,看到了那样的一个画面。
他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要和秦朗发生争吵,就像秦朗说的无论过去如何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秦朗重新回到他身边,只要首先达成这最为关键的一步,其他的事未来有的是时间来慢慢筹谋。可是,当他听到秦朗那番“解释”后,他被气得彻底失去了理智,泄愤似的口不择言……
他停在红灯前,突然发现自己双手居然在他并没有下达指令的情况下握拳举起;而后,又在他的命令下,重新握在了面前的方向盘上。他第一次明白到,“捶打方向盘”这种被他视为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无能之举,是在何种心境下的行为了。
亮起的绿灯让他越发的心烦意乱。他不情愿的踩下油门,继续向前。今天晚上还是得回来住,不能让旁人钻了空子,重蹈覆辙。秦朗就算说不想见,自己总可以找着法子让两个人再碰面。他对自己总是心软的,找机会和他好好的道个歉,再哄一哄——对,跟他道歉不就是现成的和人见面的理由吗?
至于那个任子骞。李雅钧在心里谋划起来:不管怎么样,不能再让他住在这里了。这样的一个人,离秦朗太近,太危险了。做音乐的,属于电影后期这一块,那么就是制作公司的人了……
汽车的音响和手机铃声同时提醒他有来电,他朝汽车屏幕瞟了一眼,给他打电话的人居然是叶涵。犹豫了一秒后,他点击了接通键。
“李总,您又怎么欺负我们的秦朗了啊。”
李雅钧不动声色也是真心实意的回答道:“闹了点小矛盾而已。”
“小矛盾?你确定?秦朗这么一个工作狂,居然跟我说他要辞职。”
“他要辞职?”
“他说,他要离开A市,所以不能帮我盯着后期了。”
李雅钧的语速快了起来,“他要去哪里?”
“你不是说小矛盾吗?”叶涵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看热闹的笑。
李雅钧顿了顿,道:“任子骞你认识吗?”
“认识啊,我大学同学,专业不一样。但是我本科的作品就有和他一起合作。怎么了?吃醋了?说起来,你应该感谢他。”
“感谢他?”李雅钧拉长了尾音,难得的语气里带了几分阴阳怪气。
“是啊。当初秦朗穷困潦倒的来到C国,学校不提供住宿,要不是人家任子骞提供的友情价,秦朗连住的地方都成问题。”
叶涵的解释听得李雅钧更加光火。
“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吗?你明明知道那个任子骞是个什么东西?你这不是等于把秦朗往火坑里推?”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晰的笑,“他们都是成年人,就算发生点什么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你还要求秦朗为你守身如玉不成?我可告诉你,你还真得庆幸秦朗遇见的人是任子骞。秦朗为了你酗酒酗到胃出血,把安眠药当饭吃,要不是任子骞这个不是东西的人,当时留意着秦朗,你现在想吵架都没人——”
“你说什么?”
在叶涵等待李雅钧将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完成发出时,取而代之是一声让她不禁蹙眉的尖锐刹车声。再然后,任凭叶涵如何呼唤,电话那头都在再没有了半声应答……
“你…”如果不是这张怒气冲冲的脸,他实在无法把面前这个站在他门口,拄着拐杖、衣衫不整,完全称得上狼狈的人,和平日里举手投足都在描绘什么是优雅从容的李雅钧画上等号。
秦朗本来想问“你已经出院了?”但是从大衣外套的领口处可以清晰的看见着还穿着的病号服,他又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好在李雅钧并没有让他陷入他最为
“为什么?”
剧烈的撞击让汽车的电子设备全部失灵的同时,被李雅钧扔在副驾驶座的手机也因为惯性飞了出去,被来往的车辆压了个粉碎。好在他车速不快,气囊及时弹出,除了右腿的小腿不能使力,从车祸发生到送医,全程他都是清醒的。在他被送到医院的路上,他就借来手机,通知了助理后,就又给叶涵打了过去,简明扼要的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并拜托她先不要告诉秦朗,但是请一定帮他先把人留下来。
经过一番周密详细的检查后,确认最重伤势也只有右腿的骨折,打上石膏板,最多修养三个月便可以完全痊愈了。他被送出手术室后,见过父母和助理,就被推进了国际部的单人病房。他拿来一个新的手机,通过叶涵拿到了任子骞的手机号。在交代完他养病期间的工作事宜后,他拨通了任子骞的电话。
夜深人静的晚上,他反反复复的点通信软件上秦朗的头像,斟酌着要如何通知秦朗关于自己的状况。他从未有过的纠结和为难。他不想吓到人,他的秦朗已经因为自己受到了太多了本不应该遭受的折磨和痛苦了。车祸之前自己又说对他说了那么一番不堪的话。他不忍心再让他受到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即便是虚惊一场的这种。他也不想让秦朗觉得自己在装可怜,甚至是要挟。他知道秦朗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那样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他甚至在烦恼,要不要告诉秦朗“实情”:他这段时间去见隔壁住的时候都是自己开车,因为他想向秦朗证明:七年前的一切都过去了,他们还是可以回到和以前一样。可这一次,自己居然又出了车祸……
不过第二天,他就发现前一天夜里所有的思虑和担心都比不上思念。他太想他了,想到已经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程度。他又想,在两人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彼此知晓的情况下,他都觉得时间如此难捱,七年前自己刚“失踪”那个时候,他的安安该有多痛苦啊。
于是,在第三天他可以拄着拐杖下床活动后,他就决定亲自给人打电话告知自己的状况。看到这样的自己,秦朗应该就不会太担心了吧。他几乎可以用心潮澎湃来形容的按下通话键以后:他发现他被对方拉黑了。紧接着,他发现通讯软件也是如此。再然后,就出现了两人站在门口对峙的这幅场景。
“你先进来吧。”秦朗伸手去搀扶人,李雅钧却不动。
李雅钧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秦朗在开门看见这样的自己以后,惊讶多过困惑,也完全询问自己的意思,显然他已经知道了车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