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栖远远望着殿前侍卫冲上来,一脚踢上那人膝盖,那人的身子一僵,与侍卫僵持着不肯跪下,全殿人的视线都僵持在他身上。
他的背挺得笔直,似青松修竹一般不可攀折,浑身戾气地与要来拿他的侍卫对视,不知为何,那侍卫竟然一时不敢上前。
顾寒栖心想他们一路行来不知筹谋了多久,终于等到这一日,可这不够,还不够,沈崇的傲骨未折,仍然未低到泥泞里,仍没完全与他平视。
“皇兄,朕信你不曾与陈朝暗通款曲,”顾寒栖听见沈川溶柔柔地说着,语气低回婉转,抬头看向他道:“如今为平定流言,只是委屈了皇兄要去太尉府上暂住几日,皇兄连这一点都不能答应,偏生要看溶儿为难么?”
沈崇沉默了一阵,偏头躲开了他的视线,一双眼里平静无波,道:“好,我不让你为难。”
顾寒栖看着他那双眼,觉得他什么都懂,只是来和沈川溶做这场戏,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命运。
他不明白爱一个人为何能到如此浓烈的地步,连自己的身份、地位、性命都可让他人捏在手中,让人踩在脚底下作践。
眼见那人已走至近前,看着他苍白无神的眸子,他低声道:“走罢,殿下。”沈崇看了他一眼,长长的眼睫轻轻一颤,像是不愿在他身上停留,又飞快地移过眼去,不去看他。
是了,他身为沈崇的侍读却爬上了沈川溶的床,又陷害顾府将顾府尽数吞并,并拒绝了沈崇的求情,沈崇恨他入骨。
顾寒栖不明白,为何沈川溶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沈崇,就能得到沈崇的原谅,而自己只不过顺势踩上一脚,就被他恨之入骨。
若说先后顺序,明明是他先来的。
顾寒栖让沈崇住在他最喜欢的栖霞院里,将院里的仆人婢女全都撤下,自己亲自搬了榻来院中服侍沈崇。
在暖茶送水的同时,他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不管沈崇打他、骂他无所谓,只要沈崇不要再像顾府灭门之后那样,不理他就好。
第一日,沈崇并不理睬他,只是戴着镣铐,艰难地寻了院里的兵书来看,顾寒栖扫地时忍不住偷偷看了他数百次,在察觉到沈崇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以后,他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甚至想取笔墨将他此时的模样画在纸上,用来在夜深人静时观看。
为什么就是不看他呢,以前在东宫做侍读时他就知道,那本兵书沈崇早就看过,甚至连书页都翻得卷了起来,那上面还有他在把书偷出来时留下的折痕,不知道沈崇为什么看得那般入迷。
沈崇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在东宫时,见他在顾府过得可怜,他就顺手让他进了东宫做侍读,的确是救了他一命。可为什么以后就不看他了呢,他知道沈崇看他的目光看和看宫里的笔墨纸砚没什么区别,就像是顺手捡了块鹅卵石放进宫里,只要他做好被观赏的准备就行了。
他不甘心,拼命挣扎起来,想要让沈崇看到,那哪怕是做他一辈子的仆人都好。他深知沈崇与他之间的差距如鸿渊,能让他多看一眼都是好的,除此以外,不敢再生出别的妄想。
他以为沈崇此生不会将任何一个人放进心里,可从某一日开始,沈崇开始开始思慕另一个人。
那人是废后之子,从幼时就被送去抱朴观修炼的沈川溶。
他为沈川溶顶撞皇帝,为他成堆的绫罗绸缎不住地往他的府里送,那是身在顾府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就这样被沈崇不计代价地送给了沈川溶。
可沈川溶呢,却对此不屑一顾。他立在窗外,看着沈崇将一根凤头簪插入沈川溶的发中,却被他不耐地拔了下来。
他感到心疼,殿下的心意,就这样被他弃如敝履,不屑一顾,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他想,沈崇如果能像对沈川溶那样对他,他定会千倍万倍地对殿下好,捧住殿下的一颗真心。
察觉到他的视线,出宫时,沈川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将那根玉簪随手赏赐给了他,他伸手接过那根玉簪,感觉到沈川溶的手在他掌心中不轻不重地抓挠了一下,他抬头,对上了沈川溶那双含了笑意的眼睛,启唇道:“早闻公子贤名,本殿与公子一见如故,不知公子可有空,来府上与本殿彻夜详谈?”
……什么?!
顾寒栖惶恐地抬起头,看着沈川溶那双泛着凉意的眼,同时心里又感到一阵隐密的欢喜,心想沈川溶也不过如此,不过是将殿下人心意踩在脚下之人罢了,这种人怎可与殿下长久?
未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将那根玉簪狠狠地扔在地上,看它断成两截,如同一个真正的忠仆那样,抬头怒视沈川溶道:“殿下对你那般好……”
“皇兄对我的好,不过是对寻常宠物的宠爱罢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并不想要他的宠爱,”沈川溶的手仍旧往前伸着,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唇角向上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直视着他问道:“在皇兄心里,你又是什么呢?你跟着他,有出头之日吗?”
说完瞥了一眼地上碎成两截的玉簪,嗤笑一声,眼睫因这笑颤动起来,得意道:“可怜的东西,要告尽管去告好了,看皇兄是信你还是信我。”
沈川溶走后,他弯下腰将掉在地上摔碎了的玉簪捡了起来,一想到这是殿下亲手递给沈川溶的,他拾起时下腹滚烫如铁,一下午都未曾消下去,换班时趁机偷了殿下放在案上的兵书,躲在被窝里将它摆在身下,想着殿下那张不染纤尘的脸,身下一泄如注,竟然就这样遗了初精。
发泄过后,顾寒栖浑身是汗,脱力瘫软地倒在榻上,摸索着放在胸口的那玉簪,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落下了几滴泪,猛然间发现,沈川溶说的竟然全都是真的。
沈川溶尚且能作为一只宠物入他眼,那他呢?他在沈崇心中是什么?他只是一个和寻常摆件差不多的东西,有他没他都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