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有粼粼的光,他挣扎着向光而去,破出水面的一刹那,一下子睁开了眼。
醒来的那一瞬,他觉着身上疼得慌,简直感觉骨头缝都像是在疼。
他眨了眨眼,缓了一下才发现疼不是幻觉,是段忌尘把他抱在怀里,两只手铁钳似的勒他勒得死紧。
邵凡安勉强醒过神,大半个人还是晕头转向的。段忌尘的头扎在他肩窝上,那一头长发糊了他半脸。他吹开脸上的头发丝儿,有气无力地道:“松开,再勒我就真回不来了……”
段忌尘肩膀颤了一下,放开他,脑袋一抬起来,脸色惨白:“……你吓死我了。”说完就又要搂过来。
他俩此时离得太近,段忌尘头发上那个香喷喷的味道一个劲儿往邵凡安鼻子里钻,邵凡安身体还没缓利索,心脏本就砰砰跳得厉害,这会儿可受不得刺激,赶紧拍拍段忌尘肩膀让他离远点:“起来起来。”
邵凡安刚刚应该是晕着的,现在人是躺在地上的。他坐起身揉了把脸,就掸掸裤腿儿自己站了起来。
段忌尘先他一步站起身,接着动作及其自然的朝他伸出手。他也没瞅见,站直了才注意到。他看看那只手又看看段忌尘,段忌尘望着他,抿了抿嘴,慢慢把手垂下来,又默默背到身后去了。
他刚要说话,开口前忽然发现自己胸口的衣服是敞开的,胸膛赤裸着,胸口上有斑斑的血痕。他愣了愣,低头仔细一瞧,那血痕行书潦草,他倒着看,勉强能看出来像是道血符。
“我破阵以后,发现你没跟着醒过来,便想着用符寻你心神。”段忌尘给他解释道,“可之前落过水,我身上带的空符都不能用,情急之下,只能……这么做了。”
“嘿,你动作倒快。”邵凡安把领口归拢好,“我在里头听到你的声音了,得亏有你。”
邵凡安被幻阵困住,段忌尘拿符传音入阵,试着助他,只不过手边儿没符,便扯了邵凡安衣襟把符画他胸口了。
“不过你哪儿来的血啊?”邵凡安想了一下,“给我看看。”
“不碍事。”段忌尘下意识回答道,说完抬眼看了邵凡安一下,眨了眨眼,又把手伸了出来。
他左手食指的指腹上破了个小口子,看着应该是紧急情况下直接拿牙咬破的。
小伤口这会儿功夫已经止血了,邵凡安捏着他手指头看了看,看着确实没啥事,算是放下心来。
他反手悄悄去抓邵凡安的尾指,嘴上问道:“你在幻阵里……遇到了什么?”
“没啥特别的,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邵凡安一句带过,说得轻描淡写的,一回身,叉着腰看了看这寺庙二楼用红绳布下的阵法,“说来,这阵也是歹毒,专挑人小时候下手。”
每个人幼年时期的心神都不比成年时稳定,心性稚嫩,意志也是最为薄弱,所以他俩儿中招时都变成了小孩儿。
邵凡安瞟了段忌尘一眼:“话说回来,你小时候可比现在有意思多了。”
他回身那一下,手就很自然的从段忌尘手心里抽出去了。段忌尘蔫不出溜地盯着他的手看了看,又把自己的手缩进袖子里,脸孔板了板:“我七八岁时身体不太好,受过几场大病,那个岁数……应该是我身体最为虚弱的时候吧。”
“你小时候生过大病?”邵凡安说到半截儿,想起他好像是提起过小时候曾去药谷旁的桃花源休养的事儿,“我以为你从小到大都这么——”他想说飞扬跋扈,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词儿,“——有精神头呢。”
“我娘生我的时候身子不好,我幼年时期总是生病。”段忌尘回忆道,“我出生那年据说还有个老道给我算过命,说我命带情劫。”他说着说着看了邵凡安一眼,“我娘很信这个,我名字就是她取的,本意为忌情尘。”
听见这句,邵凡安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心说原来还有这么一茬事儿呢,那怪不得重华上上下下都对他这么纵容,他娘自小娇惯小儿子,他小师父知道他有心上人居然能给折腾出个什么破蛊虫来。想到这里他又琢磨了下,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除了他爹。
“所以说,你娘自小把你宝贝到大——”邵凡安转身一抬眼,“——居然就这么由着你拿心头血胡来?”
这句话一掷出来,段忌尘神情一晃,顿时沉默了。
他嘴巴严得跟什么似的,死活不肯说,邵凡安左右拿他没辙,心说段忌尘这二十年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小时候那么漂亮的一个小瓷娃娃,讨喜又招疼,长到少年嘴巴就变坏了,整日里骄纵蛮横的,结果再大一点儿又变了锯嘴葫芦,问点儿啥都梗着脖子不肯说。
“段忌尘,你这两年里到底做了什——”邵凡安话未说完,忽然有什么小东西嗖地一声弹了进来。
段忌尘立刻跨前一步,他拦住段忌尘,伸手一抓,再一摊手心。
他手心里攥着的正是他放出去引路的那只纸飞鸟。
下一刻,一道声音从楼梯那头传来:“大师兄!”
邵凡安面上大喜,扭头一看,宋继言正好从寺庙的楼梯爬上来,一露面,便往这头奔来。沈青阳慢他几步,也在后面跟了过来。
小半日未见,这两人除了脸上衣服上沾了些青青绿绿的颜色,身上带了一股苦苦的中药味儿,倒未曾受伤。
“继言!”邵凡安精神为之一振,立马笑起来,“沈兄弟!”
宋继言面色不太好看,一脸担心地扑了上来。邵凡安胳膊一张,让师弟一把搂住了自己。
宋继言在他胳膊后背一通摸索,小脸唰白地仔细检查他是否带伤。他心中也是一块大石头将将落地。他要早知道这一趟出行会频频遇到危险,当初说啥也不带师弟下青霄山了。
宋继言确认他完好,整个人松了口气,一下子埋在他肩上:“你没事就好。”
他摸了摸师弟后脑勺,刚要说话安抚,段忌尘耷拉着脸杵在一旁,手抬起来又放下,抬起又放下,最后重重咳了一声,表情十分严肃地道:“倒也不必抱这么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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