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神识起,路漫便是寄附于神剑苍溪上的一抹剑魂,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路漫并未觉得自己会有重见天日的一日,此处秘境便很好——鸟语花香,灵气充沛,将神识放出,他可以寄附与一花、一草,一木之中,以不同的姿态感受这样的美好。
虽未有过从前的记忆,路漫却觉得,这样便很好。
直到某一日,震荡的空间,撕裂的入口,踏入的浑浊气息,将他的宝地彻底搅乱。他看着许多年轻人模样的修士踏入秘境,看到这里的一切目露贪婪,不管不顾就要洗劫一空。
他看到自己曾经最爱的巨树被一名修士收入不知名的空间,灵兽能抓则抓,不能便杀,洞天福地顿时染上血色。
他无比震怒,剑身都在疯狂抖动,然而剑身无法自主抽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强盗踏碎往日的和平,烧杀抢掠。甚至为了宝贝,不惜残害同党。
他听到一名修士冷笑,“没想到顾家还有这样的宝地,怨不得修真界人人垂涎。总归顾家早已被灭门,此处宝地搁置也是白费,不如就由我代为保管。”
这便是杀人最为狠厉的修士了。
抢夺法宝在修真界虽说常见,但心狠手辣至此……
路漫观此人眉间几缕黑气,杀戮过重,只怕日后难以突破,也只能留在如今的练气七层了。
那修士还不知,正得意自己得到了许多宝贝,身旁的修士大多都是练气四层,敌他不过,一时放松了警惕。
就在此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脏兮兮血淋淋的小孩,睁着一双含着血恨的双眸,手握一把金色匕首,对着修士的后心便扎了进去,随后在他后背拍上一张符咒,匕首与符咒同时爆开,将修士炸飞出几里外,直将那人重伤,不省人事!
其余修士傻了眼,有一名修士看着狼崽一样喘着粗气,手里攥着匕首的小孩,惊呼:“这不是……顾家的独子?!他怎么还活着!”
小孩恨意更甚,摸向袖口,似乎又要掏出符咒来。
他的符咒连练气七层的修士都能重伤,打他们还不是如砍瓜切菜?!修士们扭头就跑,生怕这小孩把他们全都炸死了。
然而就在此时,小孩收回手,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符咒,他单手举在胸前,两支并拢,念念有词,路漫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意念随之而动,只在一瞬间,秘境如水镜般波动起来,修士们一脚踏入扭曲的地面,下一秒便如落入沼泽般沉没。
小孩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最开始的修士面前,双手捧着匕首,眼中闪过滔天恨意,毫不留情地扎入修士的心脏,直将对方胸口捣成肉泥,他才竭力瘫坐下来。
洞天宝地被糟蹋地一干二净,但好在宝贝没有被带走,小孩费力扯下修士佩戴的香囊,修士就是将宝物收纳入香囊之中的。
做完这一切,小孩全然没了力气,空洞地看着秘境虚无的顶端。
路漫看到他浑身上下都是伤,血淋淋的好似一个血人,于心不忍,寄附在那枚香囊上,轻声道:“你可还有力气站起来?”
小孩显然吓了一跳,香囊抛出去几丈远,他翻身坐起,警惕地握紧匕首。
路漫忙道:“我并非与他们为伍之人,我乃是原本生于这片秘境之魂,我本体并不在这里,便附身于香囊与你交谈。”
小孩看起来还是很警惕,全然不信。路漫无奈一叹,说,“我若是要害你,方才就不会助你将他们覆灭。”
“……”似乎有些可信度,自己的灵力自己清楚,方才搅动秘境这件事,凭借他自己暂时是办不到的,只怕对方并没有说谎。
只是走近香囊,并没有捡起,小孩眸光森冷。
路漫心道这孩子怎么这么难搞,但是见他已然摇摇欲坠,一副勉强支撑的模样,心底不由得一软,道,“你若信我,沿此处西行百步,南行五十步,见流水潺潺,西十步,便可以看到我的真身。”
他柔下声音道,“我渡于你些灵气,你都快昏倒了,莫要倔强了,嗯?”
也许是他的嗓音太过温柔,也许是自己已经疼痛难忍,小孩握紧香囊,按照路漫的指点行走,不过片刻,耳边果然传来水声。拨开一人高的水草,此处仙境一般美好,瀑布仿佛与天边衔接,飞湍而流入下方的湖中。碧汪荡漾,湖心中央似乎封印着什么。迷雾缭绕,若隐若现。
路漫说,“那便是我的本体啦,惭愧,要劳烦你前去中央将我拿起。”
可是湖泊那样大,他看着小孩一身伤,小小一只,怎么安然到得了湖中央。又于心不忍道,“……罢了,我去寄附在那个死去的修士身上,把自己拔出来吧,你且等我片刻……”
小孩漠然地翻了翻香囊,从里面翻出一艘靠灵力推动的小舟,自己站了上去。
路漫担忧,“你可还好?”
小孩抿唇,并未回答。
他并不知道这个会说话的香囊究竟是什么人,抱着什么目的,循循善诱自己来到这里要做什么,总归不会有更坏的境遇了。
哪怕是前方是死路一条……他也无所谓了。
双眸又黯了黯,路漫自然注意到了,他也记得先前那些修士说了些什么。
顾家……灭门。
而这个孩子,是顾家仅剩的……独子。
他并不知晓这孩子是如何活下来并且跟着修士逃进这里的,他只觉得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就觉得心疼。
烟雾散去,终于看清了湖心的样貌。似乎是一座小岛,中心是一颗生长出鲜嫩枝丫的歪脖子老树,光裸脚心踩到地面,草也那样柔软,萤光点点,梦境也无法构想出的美。
在老树跟前,插着一把通体冰蓝的剑,剑身冰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