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酒是他从祖父私库里搬出来的,陶罐沉重,他所幸坐在地上喝。陶罐骨碌碌滚进花园莲池中,咚地闷响砸在温岷心头。他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老远就听到温璟院内传来的声响,额角突突直跳,一路分枝拂叶,衣袂迎风冲如温璟屋内。
璟儿!他心直口快,生怕温璟做出什么轻生之举。
温璟眼神迷离,以为祖父在急哄哄找自己。摇摇晃晃起身,被沉重的头饰砸得脑袋一沉,歪着头看来人,祖父何事夜半来寻?阿璟绣了很久的苍松寿图,不知能否赶上祖父寿辰,祖父要看吗。
他晃晃悠悠着去拿床头的绣品。结果被温岷拉到桌前坐下,他黑着脸看石凳下的罐子,倒下的罐子流出一滩水液,不用细看都知道是陈酿。
你喝的?温岷冷笑道。温璟看着没地落脚的坛坛罐罐……转而明悟,祖父的酒,是我偷喝的,不要告诉爹。他想摸摸鼻子掩饰自己满脸酡红,却被酒气熏得打了个喷嚏。发顶又是一阵叮当作响。
喝醉的儿子不成事,让他一不小心伤到自己,温岷只能亲自帮温璟摘下步摇与金钗。
一头黑发簇簇落下,温璟意识混沌,以为是婢女为他解发,要服侍他沐浴更衣。他怒而甩开温岷的手,高声道别过来!我自己脱。
温岷看他要在人前褪衣,赶忙为他收拢领口。夜深露重,受凉如何是好!
温璟看到来人居然忤逆自己,炽然盛怒,抬起脚,露出绣面精致的小鞋,就要给跟前的人一脚。
温岷侧身躲过,显然也动了怒。厉声喊道温中道!
连名带字,让思维迟钝的温璟两股战战,腿软之际差点往后栽倒。所幸温岷眼疾手快,把人扶正。
一时不上不下,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不许你叫这个名字!温璟对这三个字极为敏感,在屋里上蹿下跳,大声尖叫。彩衣随他上翻下舞,活像一只醉花蜜的花蝴蝶。
温岷忍不住扶额。从前他管的严,温璟不能喝酒,自然也没露出过醉态,迟来了五年,他才知道自己儿子酒品这么差!
他和温寻稷都是千杯不醉,拂袖翩然的酒中能士,连含贞都是海量,怎么到了温璟……
傻瓜。温岷不忍他一副受惊模样,拍着他的背让他顺气下来。
经这一闹,温璟恢复几分清明。眼前之人,笔直挺拔,如玉树琼葩,眼角还有几条淡如浅沟的纹路,怎么会被他错认成祖父呢,这分明是祖父的儿子,自己的爹啊!
爹!温璟惊呼。
温璟已经很久没叫过自己了,温岷老怀大慰,认为这是他们关系松动之始。
谁知温璟猛然推开他,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爹!你究竟要我为你,为整个温家,牺牲多少!君子俯仰天地,我不要嫁人,我是男儿身啊!温璟哭着觉得浑身燥热,上气不接下气开始解开衣扣。
温岷陷在他声声泣诉中,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件件衣裳如轻羽般落下,温璟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
他虚岁二十又三,早已过了弱冠年纪,身量却与普通男子有些天壤之别。他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在身形颀长的温岷面前显得分外娇小。
一身细白皮肉找不出半点瑕疵,这都是温岷,温蹇倾尽温家之力养出来的。
爹,你看,我没有了……唯独身下那处,破损不堪,连温岷都不忍去看。
温璟最绝望的时候,劝慰过自己,做个女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像母亲那般文秀聪慧。而母亲总学不会的女红,他替她学,母亲最爱的银簪金钗,他替她带。
他少年爱俏,总会喜欢这些东西的。
父子相对无言。温岷看着落在一角不伦不类的肚兜……
千般滋味在心头,却难开口。
他捡起里衣,欲为温璟穿上。还没等他系上腰带,温璟又迅速把自己脱得光溜溜。
温岷无奈,解下自己的外衫罩在温璟身上。温璟被陌生又熟悉的香味扑个满怀,难得乖乖的,顶着这身宽大的外袍。
温璟半醉半醒,走路不受控制,他正欲向后退两步,谁知下脚正好踩中父亲长得落地的外袍,险些被绊倒。
这是温岷不知道第几次眼疾手快接住差点摔跤的儿子。一夜之内,璟儿的失控,蠢态,娇憨都让他看了个遍。
他不知如何言语,索性哄温璟早些入睡。温璟伏在他胸口,头昏昏沉沉,嘟囔着头痛。
温岷无法,又只能唤来下人,为他熬煮醒酒汤,还要备些祛风寒的药,等他明天醒来再叮嘱他喝下去。
温璟显然是困了,双眸半开半阖,眼皮打架。眼见儿子已经困得失去自理能力,温岷又不得不亲力亲为,一把将人打横抱上床。
下人很快把醒酒汤端了上来,温度正好。
温岷作为过来人,知晓宿醉后会头痛欲裂,为了让温璟明日熨帖几分,他不辞辛苦地扶着点头如小鸡啄米的温璟,一口一口喂他喝药。
他说一声喝,温璟就迷迷糊糊张一次嘴一刻过去,这药黑糊糊的药汁才见底。
望着眼前面容静美的孩子,温岷怅然地为他揩去早已干透的泪,解下随身所带的玉佩放在他枕头下。
那枚每任温家家主都带着的信物,本是他为温璟准备的弱冠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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