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跟着沉香回了家，沉香的家。
沉香没有急着拿人头去领赏，而是做了简单的处理，他拿出一个箱子，用生石灰垫在箱底，将这价值二十银元的便宜脑袋放进箱子里，拎在手里坦荡自然，看样子已经对这套流程很熟练。
两人并肩走在霓虹闪烁的路上。
灰霾的夜幕下，空气里弥漫着水汽，流民街破烂的道路边是水沟，街上行人匆匆忙忙，神情冷漠麻木，没有谁多看谁一眼。
抬眼掠过这低矮挤压的流民街建筑，往热闹繁华的城市中心望去，高耸入天的大厦丛群纷纷攘攘，指向穹顶，傲然矗立，睥睨众生。
大厦的墙面是巨幅的全息广告屏，花里胡哨的广告过后，忽然屏幕全黑，慢慢的当中浮现一点金光，金光越来越盛，逐渐遍布全屏，伴随一声暴喝，一根金箍棒冲破屏幕，直插天际：“俺老孙来也！花果山水帘洞，5A级风景区……”
沉香抬头扫过一眼，不甚在意地将目光收回，依旧粘在杨戬身上，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杨戬此刻已换掉那身伤风败俗的舞女服装，穿上了自己的常服，额头上扎着一条白底蓝花的扎染头巾，将整个额头裹住。
目光从那条头巾上滑过，沉香神色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试探地问道：“舅舅，你的天眼……是怎么伤的？”
听闻沉香问话，杨戬抬手轻抚额头，长吁短叹起来：“哎，电子产品看太多，看瞎了！所以你们小孩千万要注意保护好眼睛，可不能学我。”
沉香：“……”
杨戬顺手一指对面广告屏上巨大的孙悟空：“像那种的尤其不能多看，都是骗人的，花果山哪有梅山好玩！”
沉香不满：“舅舅，你不能真把我当小孩吧！”略一停顿，“而且，我才不想去花果山呢。”
“哦？”杨戬低头看他，笑容促狭：“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会更喜欢齐天大圣。”
他以前也有过被路人认出来的经历，时常会被缠着问些孙悟空和哪吒的轶事，出于对两个损友炙热的友爱之情，他面不改色顺口就造了不少谣，以至于现在坊间有些流传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究其源头也少不了他的一份贡献。
沉香看着他笑，双目灼灼，并不答话，杨戬被那热忱眼神看着，一时有些恍惚，竟移不开视线，和沉香四目相交，绵绵对视。
这少年身上仿佛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魔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别气质，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关注他，看着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这少年的事。
沉香领着他来到一处破旧长屋外，摇摇晃晃的木质结构，底下堆满杂物，从两侧延伸出长长的木梯通往二楼，看起来随时会倒塌。那木质楼梯有多夸张，有些腐朽的角落里甚至长出了蘑菇。
他皱眉看眼前的木房子，问：“你住这里吗？”
沉香率先往楼梯上走去，笑道：“对啊，现在还不错呢，以前一楼可是用来养猪的，那味道，简直了。”
杨戬沉默着跟他上楼，心中有些郁结。
他原以为从超级英雄这个职业隐退后，隐姓埋名的自己混迹在三教九流之间当赏银捕手，当得上见多识广。
但眼前这个少年的处境，好像触及到了连他也未曾触碰过的盲区。
他说，瘦条张是他的杀母仇人，而他记得瘦条张犯下命案后起码已经逃窜了五六年，因着被害人是无关紧要的贱民流莺的缘故，连他的赏银都特别低，没什么捕手愿意接这种小单。
如此说来，这个看上去十六七的少年，在十来岁的年纪就失去了母亲，一个孩童，是如何孤身在这泥泞黑暗的世道里，一点一点长成现在这么大的少年？
他说他心狠手辣，可他若是不狠辣，他怎么活到今天。
沉香不知他身后的杨戬思绪纷纷，带他来到自己房门前时忽然有些慌张，窘迫道：“舅舅，我屋里特别乱，见不得人，得收拾一下，你先在外面稍微等一下，一下下就好！”
接着打开房门，朝着杨戬抱歉一笑，手上毫不留情直接将他关在门外，自己在里面开始毁灭罪证。
杨戬挑眉，抱胸在外面等着，眼见房门再次打开，饶有兴致走了进去，两只眼睛四处乱睃：“急着藏什么呢？小黄书？”
一进屋却不由微愕。
原来房间里四面墙上都被布匹匆匆忙忙遮住了，乍一看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杨戬撇嘴看沉香：“干嘛？你墙上贴的都是泳装美女，不好意思给我看？”
沉香嘴硬道：“什么都没有，舅舅你不要胡说。对了，那个，你要不要先去洗澡？长屋只有公共淋浴间，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