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一只口罩和一个结实的包装袋,屏住呼吸迅速地包好了床头的纸雕灯。
随后,他去书房取来了茨木的手机和他剪好的纸人,找出了两人成对的水晶,并腾空背包把所有东西塞进里面。黑焰和鬼焰是最后钻进包里的,厨房里的面包、培根和煎蛋也自然而然地留给了它们。
酒吞把焦苦的咖啡一饮而尽,扭头叫上鬼葫芦,一人一狗径直出了大门。
这一次,酒吞打车直奔机场,并在路上订好了归程的机票。
中午十一点,男人准时抵达了记忆中的屋子,可他这回无论如何也敲不开那扇房门。男人颓废地坐在门边,一直枯等到夕阳西下,可离奇的是,他急欲阻止的那场灾难根本就没有降临。
循环的真正“主角”早就坐上了飞机,从云层越过了一个又一个时区。
他在途经的每个空域跨越午夜零点,如同穿过循环的起始和尽头的交界。
人间的高僧说,当心中无执,就不会把任何东西托付给时间,因而感知不到时间的漫长与重量,眨眼与万劫也就不再有区别。酒吞从“虚无种子”的视角看见了一个更绝对也更清晰的模型——时间、起始和尽头,本来就是一体,混沌从不曾将它们分割开来。
万物存在的形式是无数重叠的画面。当画面被以线性的顺序感知,就成为了时间,而当画面囫囵汇聚、一眼足以看尽全部,那就回归了混沌。
说到底,每个维度都只是解构混沌的一种视角,时间亦不例外。在维度被感知、被认同的时候就为实有,而不被感知的时候便是虚妄,时间亦然。
钢铁的猛禽缓缓降落在跑道上,从滑行中慢慢停稳下来。机舱里的广播响起,酒吞背起包,心如明镜地走下舷梯。
所有仪器的时间都指向3月1日上午9点04分,即便机舱外的天色是午夜的漆黑。
同一航班的乘客无人发现诡异之处,他们低着头,行色匆匆,像流水线上的机器,像水中杂乱的孑孓,像无规则运动的分子。
酒吞一概不再深究。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出了那个许久不曾说过的地址。
一路上,司机一言不发地把着方向盘,车窗外的树木、围栏和街景仍是记忆中的样子,变幻而重复。夜风凛冽,那轮再也没有压向地面的月亮自天边散发出微光,扮演着荒芜的世界里最后的幽默。
车在偏僻的街道上缓缓停下来,那栋久违的两层小楼出现在酒吞的视野里。
院门的锁不出意料是打开的。
酒吞穿过院子,走进玄关,沿着楼梯一路向上。他知道,时间停驻之时,所有问题的谜底都将揭晓。
可当他打开房门,房间里却是空荡的。床单铺得齐整,电视上落着一层薄灰,所有陈设都还是他和茨木出发前的样子。
浴室、走廊直到对门的房间,里里外外不见半个脚印也没有任何蛰伏的气息,一切皆如院中那般荒落。
酒吞默不作声地放下背包,冲鬼葫芦做了个手势,让它像从前那样把黑焰和鬼焰带到对门去。
它们的背影消失之后,酒吞反锁上了房门,并在熟悉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抱起那把孤单地靠在墙根的吉他,调了调音,信手拨弄起来。琴弦流淌出一段温柔的和弦,像初春绿蕨上的露水滚落的声音。
刚住进来那天,酒吞就是用这段旋律给了回家的茨木一个惊喜。那时的茨木还没不曾与初始权柄的所有者周旋,与他一样憧憬着这间屋中的二人生活和约定好的旅程。
所以离开时的茨木被辗转的旅途弄丢了么?
酒吞已经不再强求往昔的归来,但他依旧不会认同这句话。
他不可能弄丢茨木,不可能弄丢任何一个他。
如果茨木厌弃了轮回,那就一起回去逐鹿无尽,要是祂也厌弃了那场游戏,祂可以从时间之外醒来……最不济,归于混沌尽头的虚无里,祂们总能重逢。
第十三人与第十四人,是十二初始维度召唤禁忌的产物,祂们其实从不曾真正降生——不论是在轮回、无尽还是混沌之中的任何地方,就算拥有如今这样的实形,祂们的皮囊也是混沌的资产。
祂们无存无不存,非实亦非妄,从始至终,都只被对方的存在定义了自己,像光定义了暗、暗也定义了光,像冰山和海水,从相接之处界定出彼此的形状。
而从这场诡异的循环开始以来,酒吞没有一刻迷失过自己的“形状”。
他宁愿在异空间里日复一日地圈着茨木醉生梦死,也从没想过断去执念、舍弃一切、重归混沌。他玩过几天毁灭世界的把戏,但不管哪天的毁灭都不能冲撞了他的早餐,毕竟,他放不下茨木随手拿的豆子磨成的怪味咖啡。
酒吞没有一刻不在真实地活着。从混沌的共生理论逆推,这证明茨木也没有一刻离开过。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