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失的焦虑止不住地弥漫上来,堵得酒吞心口隐隐作痛。
他强迫自己冷静,并毫不犹豫地想到了下一个可以阻止悲剧的地点——坠落发生的那座立交桥。
可就当酒吞试图回忆地址的时候,本该清晰的信息却被脑中的迷雾彻底藏了起来。
酒吞唯独记得,自己先前找过星熊,并最终通过他得到了全部的线索。
事情再次按照先前的顺序发生了一遍:酒吞联系了星熊,知道了茨木偷学纸人术的秘密,也一并发现了茨木藏好的纸人和留在房中的手机。网红那段谬误百出的文字映入眼帘的时候,酒吞稍稍清醒了些,而后,他靠着星熊查到了今天的监控——茨木走了另一个方向,出门就是监控盲区,但他同样进了盲区之后就消失了。
星熊又一次利用黑客技术找到了匿名网红的住址,并告诉酒吞这是眼下唯一有用的线索。
出租车司机按着酒吞的指示,不明所以地把车停在了立交桥上。
车门外的护栏旁边明明没有半个人影,这位古怪的红发乘客却执意要去“救人”。酒吞推开车门,朝着认定的位置直冲过去,却见桥栏上的灰尘鲜明地留着一片刮擦过的痕迹。
他似乎又迟了一步。
酒吞扒住桥栏往下一看,迎面,警笛声盘旋着朝他扑来。
下方那块停着一排红巴士的空地上已经拉起了明黄色的警戒线,示意这里刚刚有命案发生。
他夜夜相拥的那个身影就睡在几条黄线拦着的逼仄之地上,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脑下漫溢出殷红的一片,浸湿了雪白的长发。
颅腔里嗡嗡作响,残存的理智紧紧扒着最后的时间,以冥界领主之名,沉入死亡的维度不甘地搜寻起来。
这一搜寻,却丢给酒吞一个更加冰冷的答案:眼前的茨木连灵魂也一起消失了。
他的魂魄不是碎了,而是直接失去了回应。茨木的名字被从冥界的档案和死亡的维度上直接抹去,好像世间本来就没有他这个人存在过,甚至于,祂的自由意识都不曾降临、不曾有过载体。
比生死更重要的是自由意识存无。
酒吞猛地回过神来,蛮横地讯问自己的直觉。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更多,只想知道那个与他从根本上相互依存的意识到底去了哪儿。
可意外地,酒吞得到了一阵抗拒的沉默——他的直觉第一次违逆了他。
有史以来头一次,直觉冲他抛出一句冰冷的反问:“所以,还想留在3月1日停滞不前吗?”
答案变成了否定的。
酒吞彷徨地跌坐下来,空空荡荡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年在鬼疆山巅上的那场死别。
昔年的小鬼的出现打破了神子的宿命,与大妖重逢的酣战让鬼王沉寂的血液终于沸腾,而那段魂飞魄散所引发的痛楚使酒吞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他于世间的存在。
假使当初,茨木的冒险之举能被预见,他是否会去干涉和逆转结局?假使魂飞魄散的前一天定格成囚笼,他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自投罗网、让最后的相拥周而复始地循环,哪怕永远也不能改变?
酒吞意识到,他似乎并不会希求这样的“机会”。
时间的循环终究是一场谬论。就算轮回本身也无异于一场幻梦,可他不会迎合这样的谬论。
换做茨木也不会,他们都只会直面发生的一切,并竭尽所能在漫长未来的某天把对方真真正正地带回到身边——“虚无种子”是一切未知的缔造者,对祂们而言,无常就像空气,毁灭如同土壤,错失的痛楚昼夜无绝,犹如阿鼻地狱的无间之苦,但祂们本就生于无间,苦与乐都是这样激荡且极端的。
像祂们这样的存在,不会苟活于生,不会贪念永恒,更不会容许循环、反悔和无谓的挣扎构成自己的一部分。
毕竟,唯有打破循环的桎梏才能击碎前路的困顿,就像祂们当初那个“不得已”的选择——如果吃尽最后一个“种子”才能终止这场无意义的杀戮,那就化身最无情的猎手。
“虚无种子”不会身不由己,但无尽之地、轮回和时空都因过去的发生和所作所为而奠定了一些不可改变的东西。茨木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些。
他似乎一直都知道,想要湮灭错误的秩序,只有把与之相连的世界一起推翻重建,因为既存的因果不可更改,因为只有全部的剧情上演完毕,混沌之中的虚无和万有才能同赴涅盘。
想到这里,清晰的决断从酒吞的意识深处突围出来——他要去找出时的真身,完成自己的狩猎,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结束眼前的循环,同时解开循环里外扑朔迷离的全部。
这也是他与茨木在未来重逢的唯一途径。
狩猎者的身份回归,冷静的心性也重新占据了主导。酒吞意识到,时间这回并没有随着茨木的“陨落”而重启——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的重启就是发生在茨木的死亡之后,往后的循环里,除非他再也不让茨木离开自己的视野,时间重启的时刻才能拖延到午夜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