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嘛,对老电影来说还挺新的。”酒吞看完片子,分明是一无所获,只得淡淡地做出这样的评价。
鬼王的情绪从来都不会逃出鬼后的眼睛,即便是在诡异的循环里。
“挚友根本不喜欢这种情节吧?”茨木忍着笑钻进酒吞的臂弯里,仰起头用琥珀似的眸子亮闪闪地盯着酒吞,开始剖析他,“挚友大概更喜欢反转、悬疑、不确定的,或者是超现实的,比如……Rita身上连着一个巨大的阴谋,Phil其实一辈子都活在设定好的程序里,而Rita就跟幕后主使有关——”
“本大爷什么时候喜欢这种商业片套路看?”酒吞俯下身,蛮横地堵住了茨木喋喋不休的嘴。
没玩失踪的茨木,一整天都是温暖的,甚至远比先前坦诚。
酒吞没法阻止自己沉溺其中,就算这样的茨木只能存在于一个不分六道、远离无尽、并非由混沌生成的虚妄的世界。
他知道这样的世界不实,可他的茨木却是真实的。
往后的每一天,酒吞都在3月1日醒来。
他可笑地学着电影里的Phil用熬通宵的方式蹲守零点,却在秒针跳转到数字12的时候断片似地眼前一黑。
随后,他又尝试了用密咒破局。密咒的声波似乎可以传入虚空背后,好像的确撼动了什么,可最终,他还是持着咒昏睡过去,并重新再3月1号上午9点醒来。
直觉最初的提示已经被扔在脑后很久了,酒吞其实心知肚明。
当他重新想起这个事实,他承认自己一直以来都在逃避,而所有“逃不出”的结果也都有了更正确的解释:他根本就不想逃出去。
酒吞的记忆深处,从来没有清除掉茨木从桥上坠落的画面,那一瞬足以湮没万物的痛刻骨铭心。
那一幕的发生衔接着无法连上的前因,整个过程都离奇得仿佛幻觉,可目睹坠落的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痛楚向酒吞坐实了茨木的陨落——那不是任何幻觉也不是陷阱,而是千年以前的痛失的重演。
只不过这一次,酒吞甚至都没来得及深入死亡的维度去一探究竟,就被抛回到了失去茨木这天的开头。
自那以后,眼前拥着茨木的每一刻对酒吞而言都是一场成功的叛逆。
他原本就是及时行乐的性子,这样的循环里,甚至没有不知死活的猎物们频繁的叨扰,他和茨木乐得清闲。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叛逆什么,不过跟茨木紧拥的时候,连每一口酒都幸福得真切。
酒吞理解电影里Phil的挣扎——他不过是凡夫俗子,有自己的大好前程和对“土拨鼠日”的深恶痛绝,停在“土拨鼠日”的循环里无异于坐牢,因此他的抗争就像《肖申克的救赎》,是一场追寻自由的越狱冒险。
很不幸的是,酒吞自己并非这样的凡夫俗子。他懂得如何思考和拷问更深,譬如:循环之外的时间难道就不是囚笼么?
外面那座无尽的囚笼里,他的茨木甚至还不见了。
酒吞实在没有理由说服自己打破现状,因此,他先前做过的一切“尝试”都是明知失败而为的荒诞举措。
就这么度过了很多个3月1日,酒吞圈着每一天的茨木,与他夜夜笙歌。
直到紧绷着的患得患失终于松弛下来,酒吞恍然意识到,其实他自以为无欲无求的心境曾经被执念刻下不灭的痕迹。
那道痕迹,名为千年以前的错失。
茨木当初以死亡作礼却魂飞魄散在他面前,症结就是从那时落下的。循环开始之前,酒吞被茨木古怪的消沉激发的疑虑,也无不折射着被这段回忆埋下的隐痛。
说到底,能为众生万物降临未知的他,身边唯一的未知数却是茨木。酒吞接纳诸事无常,独独无法接纳以任何形式失去茨木。
且就在茨木变得沉默、低迷之后,酒吞的直觉曾确凿地告诉过他:茨木现在的心境,跟他当初牺牲自己的时候一样危险,你不得不警惕。
思及茨木的状态,酒吞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他亲手制作的纸雕灯。先前的记忆提醒他,灯上今天应该也有一片卡纸脱胶了——从“留住”茨木以来,酒吞就没再翻查屋子,所以茨木的作品一直只是安静地搁在床头。
扭头看了一眼在厨房收拾购物成果的茨木,确认他没有异样之后,酒吞独自推开了卧室的门。
他从床头柜上拿起茨木的纸雕灯,里里外外、来来回回打量了一番。细看之下,果然有一片剪纸脱了胶,掉在了底座下面。
酒吞顺手就把脱胶的那片倒出来放在掌心,看清它的时候,事情却再次变得古怪起来——记忆里脱胶的那片是巨鸟的翅膀,眼前的这片却分明是腹部。
如果真是时间在循环,哪怕这循环是时间的意识做的手脚,客观发生的一切至少应该是完全复制的。
客观外物的无法重合之处,反常必有妖。
不知不觉间,酒吞的发现在他一直以来赖着的这个循环上面凿开了一条缝隙。
而他依旧不知情地找来胶水,照例把那块精致的纸片黏回到原位上。鼻息凑近的时候,酒吞忽然闻到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心跳不知为何加速起来,直觉深处,诡异的预感开始翻涌。酒吞忽然想起了过去那些通往异空间的“门”,它们也是由特殊的气味作为“钥匙”触发的。
随着一声闷响,纸雕灯落回床头柜上。酒吞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厨房空空如也,半空的购物袋还摊在餐台上,显然片刻之前的收纳并没有完成。
“茨木呢?他去哪了?”压住咚咚狂跳的心脏,酒吞向蹲在沙发上的黑焰发问。
小妖怪舔了舔爪子上的薯片碎屑,胳膊一伸,直指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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