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不再纯粹了。
人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当威胁迫近的时候,一切动静都会被当做敌人迫近的征兆。而酒吞这会儿只觉得身边一切细节都像是茨木刻意留的线索。
“星熊,替本大爷黑个监控,再查一个人的位置。”酒吞简短地向他千年以来最靠谱的部下发出了指令。
千里之外的星熊收到这样的消息,大半夜地精神起来。他大概已经预感到,茨木可能是出事了。
附近街角、商店和超市门口的监控记录很容易找到,在星熊的帮助下,酒吞调取了茨木失踪后所有可能记录他踪迹的影像。
离家最近的摄像头安在家门口的路灯上,茨木毫不意外地出现在画面里,那是他刚出门的时候。
监控中,茨木转过一道弯,墙角的另一个摄像头紧跟着拍下了画面。他神色泰然地抄着口袋穿过街道,完全没有异样。
紧随其后是十几米的监控盲区,第三个摄像头的位置就在超市门口的高墙上。
可茨木正是进了这片盲区以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锁定了他消失的位置,酒吞即刻破门而出。他直接来到十几米的监控盲区的位置,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把这条街探查了一遍。出乎意料,笔直的道路上竟没有任何岔口,房屋之间狭窄的缝隙也根本通不过人,连巷子都算不上。
这发现等同于告诉酒吞:茨木是在大街上凭空消失的。
荒谬的推断当然不能被接受,可星熊发来的第二个信息动摇了酒吞继续留在原地搜寻的想法——他顺利查到了自称“时间旅者”的网红发送那段文字时的位置,而该地点极有可能是他的住处。
街区的名字让酒吞似曾相识,他迅速地在地图上一查,发现那里居然毗邻着他和茨木狩猎过魇的公园。
丢失目标那天的记忆闪回到酒吞脑海里,疑云更密,有些东西变得呼之欲出。
一个离奇的推断霸道地占据了酒吞的思维:茨木莫非是被什么时间诡计给藏起来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可以停留在这里。
又一辆出租车经过路口的时候,酒吞拦下了它。他把星熊给的地址告诉了司机,请他以最短的时间到达。
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十多分钟之后,酒吞就接近了网红居住的街区。
眼前出现了一辆辆横穿而过的红巴士,这一画面立马引起了酒吞的警觉。它们显然是某个客运公司的统一车型,但联想到茨木那天追逐红巴士的举动,直觉愈渐鲜明地提醒着酒吞,这些重复出现的交通工具也是一条线索。
酒吞紧盯着每一辆路过的车,却再没能在任何一辆红巴士上看到类似高瘦黑影的乘客。这也许并不奇怪,那个道不清是人还是影子的东西真实的身份是时,祂本就不该以实形出现。
思及此处,酒吞也不再限制自己的想法。他意识到,重复出现的巴士和固定的公交线路本身都让人联想到一个词——“循环”。
在关于时间的诸多理论里,就有一个曾被无数人认同的“循环”谬论:信奉它的人认为,时间的本质是从小到大层层嵌套的一个个循环,而并非线性。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时间在不断重复地发生。假使跳出小的循环,就会进入更大的循环,一切都在无止境地重蹈覆辙,所以时间才是无尽的,无尽的时间也因此没有绝对的起点和终点。而这个谬论衍生出来的最重要的假说就是:“回到过去”可以实现,毕竟循环本身就在不断地回到过去。
网红最新发步的那段话,显然就是受了这个假说的影响。
不过酒吞断定他是错的,因为他确凿地知道,网红仰仗的假说和假说背后的观点统统错得离谱。
时间有着绝对的始终,但这始与终都是不可抵达的。就好比,纯小数在小数点后的位数可以无穷无尽,每个位数的最大数字都可以是9,因此纯小数可以无限趋于整数1,但只要它还是纯小数,就永远抵达不了1。时间的始与终就像是整数1,时间之内的万事万物则像纯小数一样无穷延续,膨胀和推进都不会停下,但增值在不可逆转地悄然衰减,使得宇宙的时间永远无法抵达绝对的始与终。
因此,酒吞可以断言,时间的无限从头到尾都跟“循环”没有关系。
时间里也确实没有发生过任何绝对的重复,有些事情看似重演,其实只是经历者突破自身之后得到了第二次机遇,本质是为了度过执念然后继续向前。
然而,即便时间本质上无关于“循环”,谬论的信徒却永不衰竭。酒吞隐约记得,在这个星系的地球文明诞生以前,更久远的“人类”文明中也曾有人对“循环”谬论深信不疑。人间的众生被同一个谬论哄骗了无数次,次次都毫无长进地轻信。时间不是循环,他们却把自己的时间过成了无法打破的循环。
酒吞忽然抓住了一个关键的疑问:这种循环谬误是不是也该有源头呢?
他刚刚想到这里,身旁的司机却已经缓缓踩下了刹车,并对酒吞说了句:“到了,祝你今天愉快!”
收回心神,酒吞抽出一张整额钞票塞进司机手里,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