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明是小县城里长大的孩子，考到了市里最好的中学。他原本想过放弃去市里读书，因为来回路程太遥远，在那边也没有亲戚可以投靠。但老师们凑了点钱，再加上奶奶的退休金，经由熟人介绍，江黎明和奶奶在市里的旧小区里租到了房子，是工厂倒闭后留下的员工宿舍，一个月月租500元。
看房的时候，房东和他嘱咐了几遍煮饭时的注意事宜，因为他们楼上曾经烧起来过，墙壁黑了一大块，幸好没出大事。江黎明默默听着，记在了心里。
这里的房间比江黎明原来的家更小，江黎明来的第一天努力捣腾半天，房间依旧狭窄到令人有些窒息。江黎明浑身汗的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想：算了。
城市不仅是景色不同，仿佛连社会的运作方式都不同。上公交车的时候，江黎明跟在别人身后偷偷看着他们，模仿着将硬币塞进狭小的缝隙里，听到硬币落地的叮当脆响，心里的石头也随之着地。
他先去学校转悠了一下，看了一会别人打篮球，发现远处的天色已从蓝色过渡到橙色，才想起该回家了。他在附近的小超市里买水，从蓝色绣着粉花的钱包里找出几块旧硬币放在桌上，柜员斜了他一眼，把几枚硬币扔进了收银柜。
江黎明正要出门，身边两个机器却忽然报警，象征着不详的尖锐警报声把江黎明镇在原地，柜员站起身来看向他，问道：“怎么回事？”不远处的保安也正朝他走来。江黎明脸上表情没变，但心里已经慌了，保安走到他身边扯他的背包：“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没有。”江黎明主动拉开背包，里面只有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几个牛肉干，是怕自己路上饿了没东西吃。保安从里面拿出几条：“这不是我们商场里的？”
“这是我从家里带的。”
“我们商场里也有这个牌子的，如果不是这个，它怎么会报警？”
江黎明无法辩解，他要怎么证明这些是从他家里带来的？从未遭受过的怀疑的目光正落在他脸上，黑色的保安服充满了震慑力，让江黎明的心咚咚乱跳。也正是这个时候，两个男生从旁边经过，其中一个在江黎明身边站定，从他书包底下扯下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勾在上面的零食。
真相大白，江黎明盯着那男生的侧脸，对方察觉到视线，黑漆漆的眼珠朝他那边转了一下，并没有停留多久。江黎明在充斥耳畔的心跳声中目送他离开。
巧合的是，后来他们成为了同班同学。江黎明知道了他的名字，但陈铉显然完全不记得他。原以为俩人的关系就像只会相交一次的射线，此后再无联系，不料某天陈铉却主动找上他，虽然是来威胁他别和女同学讲话。
江黎明很难形容自己那时的心情，看见是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些暗喜，在看清他表情之后很快冷了下去。江黎明背在身后的手捏了一下裤缝的布料，冷静地看向陈铉，问他有什么事。
陈铉旁边的人觉得他态度不好，举起拳头，陈铉拦住那人的动作，让江黎明仿佛回到了初遇那一刻，心脏又无法控制地开始狂跳。
可是陈铉接下来的语气都很凶，让江黎明不禁疑惑一个人居然能有天差地别的面孔，他渐渐也来了脾气，忍不住顶嘴。陈铉哑了一瞬，很快又凶恶地扯着他说教。
江黎明冷静下来，知道自己不该与混混见识，于是选择了顺从。
后来又发生了不愉快的碰撞，江黎明被他第二次堵在巷子里，眼镜被打飞的时候，他内心冷静地想：陈铉最好做得再过分一点，让他的暴行覆盖掉超市里的那次回忆，让他可以忘记那张侧脸和熠熠生辉的双眼。
可惜的是事情发展不如他所愿，他还没能够完全地把陈铉的侧脸从记忆里撕下来，只是像贴了许久只剩下一点粘性的便利贴摇摇欲坠。偏偏这时候陈铉成为了他同桌，又给他买了眼镜，看着陈铉别扭的表情的时候，江黎明脑子里不禁想到：原来还是他。
那张陈旧的便利贴被涂了几层胶水，又重新稳稳当当地贴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