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铁皮盒子和他拥有美丽纹理的实木桌面完全不搭。应该是达达利亚母亲在商场购买了一盒曲奇后留下来的,老人家的通病,舍不得扔掉无用的包装,总想着废物利用,像是群体性囤积癖发作。上面的品牌名已经看不清了,但是粉红色的毛绒熊图案既笨拙又可爱,是小孩子会喜欢的。
所以末席才会整天把它像个宝贝似的带在身边。幼稚鬼达达利亚,潘塔罗涅可不想哄孩子,他没普契涅拉那么喜欢当爹,五席应当是有什么难言之瘾……
“我回来咯。”
达达利亚带着一个军绿色水壶又进了潘塔罗涅的办公室,和铁皮饼干盒一样,水壶也是破破烂烂的,已经完全看不见漆皮了。
潘塔罗涅麻木地看着达达利亚把破水壶放到自己的实木办公桌上——这是什么老旧物品大聚会吗?
所以今天的工作主题是“忆苦思甜”,末席,你用心良苦。怪不得普契涅拉会那么喜欢你,你的作风和小老头不谋而合。
“让我找找你的杯子……哦,在这里,洗过吗?是干净的吗?”达达利亚找到了潘塔罗涅的特别定制限量款水晶杯。
“……干净的。”潘塔罗涅道。
“好,那我给你倒一点,慢慢喝。”
潘塔罗涅眼睁睁看着末席又入侵了自己的私人领域,自如地拿起他的杯子,倒进少许淡黄色的乳白液体,又娴熟地用手背试温,最后交由潘塔罗涅的手上。
“这个是我的早餐奶,你挺幸运的,今早我正好有事没来得及吃早饭……别愣着,快喝,该凉了。”
于是潘塔罗涅的右手又背叛了自己的主人,将温热的玻璃杯端起到嘴边,甜腻的奶浆顺着喉咙倾泻,几乎灼伤他的食道与胃部。
“怎么样?能喝出来是什么味道的吗?”达达利亚问。潘塔罗涅的胃更疼了。达达利亚似乎是在期待他的回答,这让他感到极为不适。
不合理的发展,让达达利亚爱上他应当是计划的一部分,潘塔罗涅应当早些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比如分享同一杯早餐牛奶……
但他心底依旧对此十分排斥。潘塔罗涅将其归咎于对达达利亚的厌恶,毕竟末席身上毫无亮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至冬顽童,或者说,达达利亚配不上潘塔罗涅。
“你不会失去味觉了吧?这是玉米牛奶,是用玉米粒和牛奶扔进搅拌机里哐啷哐啷二十分钟就能倒出来喝了,很方便。昨天我带的是小麦牛奶,那个比这要麻烦得多,但是老爷子很喜欢……”
潘塔罗涅口中的玉米味过于浓烈,甚至扰乱了他原本明朗的思绪。他应当立刻打断末席纠缠不休的“阿贾克斯与他家人们的幸福时光”,但潘塔罗涅罕见地沉默并聆听着,这是幅奇特的光景,鉴于大多数时间都是潘塔罗涅在舌灿莲花,而达达利亚在撑着脑袋发呆。
“这个水壶也是他传给我的呢,他说自己当年为至冬而战时还没有我,军队发的水壶陪了他大半辈子,比妈妈陪他的时间都长。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不理他了,老头子也不安慰妈妈,出门钓鱼去了,要钓到最肥的鱼之后他才敢回家,一边炖汤一边嘀咕:,行行好,夫人,喝点儿老爷子我最拿手的鱼汤吧,,我们躲在一边偷偷乐,因为妈妈肯定会把大半锅鱼汤都给我们,老头子一点也喝不到……”
当时针指向五点时,达达利亚才惊觉自己拉着潘塔罗涅唠了多久的家常,而这位吝惜时间如同吝惜金钱的富人甚至从未中途打断过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哇,真是媳妇生了个带把儿的——难得啊。
他起身告辞,准备回家了。潘塔罗涅却问:“你要去哪里?”
“回家,怎么,你想去做客?”达达利亚道。
“……我尚未悠闲到那种地步,北国银行还有多笔烂账亟需处理。”
“不过你就算想去做客的话,我家也没空接待你。因为已经有另一位客人了。”
……是谁?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刚刚饮下的玉米牛奶在内脏中沸腾,随之而来的是涌上心口的窒息感。
“你们璃月人的岩王帝君,不过他现在改名叫钟离了。”达达利亚答道,他没再理会潘塔罗涅,已经准备好穿过风雪、回归自己的温暖小家了。
潘塔罗涅看他收好帝君官印,转身出门,终于放下手中的鹅毛笔,他神经质地不断按压自己的眉心与太阳穴。摩拉克斯,摩拉克斯来了至冬。该死的,他对此一无所知。
摩拉克斯住在了达达利亚家,以客人的身份,他将受到贵宾的待遇。潘塔罗涅常常听说的达达利亚母亲、父亲、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会亲切地与摩拉克斯互动。该死的,该死的,潘塔罗涅还从未见过他们——达达利亚将自己的家人们保护得很好,普契涅拉也暗中参与了此项行动。摩拉克斯会见到达达利亚的家人,而潘塔罗涅不会。
该死的摩拉克斯该死的普契涅拉该死的达达利亚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他再也无法冷静下去,匆忙穿戴好披风钻进了风雪之中,以一种不甚优雅的姿态。
潘塔罗涅只知道达达利亚家的大概地址,普契涅拉那个老练圆滑的政客真是他妈该死的熟练,将消息挡得滴水不漏。
他只得一幢幢房子探查过去,雪落在他眼睫,几乎像是一滴泪。达达利亚最好不要和摩拉克斯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试想,这两个人在温暖的壁炉前亲亲我我,而潘塔罗涅脸都快被冻僵了,活像个来捉奸的可怜汉。他甚至还没吃晚饭,只有下午达达利亚亲手做的一块蜂蜜拉丝饼干煨着他的肠胃,还有半杯玉米牛奶。他有什么理由不杀了这两人为自己报仇?
终于,潘塔罗涅透过一扇窗户看见了达达利亚。
潘塔罗涅认得摩拉克斯,璃月处处都是他的神像,和他本人,不,本神一样道貌岸然。达达利亚正将一碟烤面包放到摩拉克斯手边,还有一碗浓汤,他们似乎正在准备吃晚饭。
摩拉克斯面前摆着一篮子蜂蜜饼干。
熟悉的,粗糙的,手工蜂蜜拉丝饼干。
这最好是达达利亚贪污公款买来的随便什么东西,无所谓是至冬的璃月的稻妻的枫丹的,无所谓它们便宜得要死或者是贵得要命,只要它们不是达达利亚亲手做的——
摩拉克斯伸手了。
摩拉克斯你这个狡诈无耻对人民苦难视若无睹的伪神,你不许坐在那里不许伸手不能碰那块饼干。达达利亚你为什么不阻止他,那是——
那是我的东西。
摩拉克斯似乎往窗外瞧了一眼,对达达利亚说了什么,随即微笑着拿起一块达达利亚亲手制作的小甜饼干当做餐前甜品吃了下去。
而潘塔罗涅似乎回到了多年前他最狼狈最糟糕的回忆之中。他盯上了一块别人扔掉的米窝窝,一条流浪狗也发现了这珍稀的食物。
他饿得快死了,他不能失去那块米窝窝。那个米窝窝是最便宜、最粗糙的食物,潘塔罗涅不喜欢吃,他光是看着那块长霉的糕点,就感觉自己要吐出来了。
但是他不能失去那块肮脏的、讨厌的米窝窝。这是他的食物,他看上的东西。为此,潘塔罗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刺骨寒风如尖锥几乎扎透潘塔罗涅的大衣。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喝下达达利亚送他的玉米牛奶时会感到如此恶心如此反胃,那是他多年的梦魇。不安感时刻笼罩着他,几乎窒息。明天达达利亚会送给他小麦牛奶和炖鱼汤吗?后天呢?大后天呢?
……未来他们活着的每一天,达达利亚都必须将自己的一切供奉给潘塔罗涅,直到潘塔罗涅不想要为止。
因为这是他的东西。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