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虽说是不至于被饿死,但他毕竟内心还是个贪吃的孩子。迪卢克之前对他很好,天南海北各处美食都愿意为他搜罗来尝尝,这下受了钟离的监禁,达达利亚终于明白自己在晨曦酒庄过的是如何幸福的生活。
但他并不后悔,他总觉得自己必须要走。再等等吧,等他生了宝宝,等旅行者回来,就可以回家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千里外的蒙德,迪卢克其实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他不应该打达达利亚的,说到底,达达利亚不过是个十分容易被哄骗的孩子。于是他刻意让旅行者有机会把达达利亚带走,也许在旅行者身边,达达利亚会过得更好。但是老婆走了后,他心神不宁,问过旅行者达达利亚的所在地,就去了璃月看看老婆。
达达利亚透着小窗看外面,街上很热闹,可是他出不去。毕竟小孩子心性,新鲜感来得快去得快,钟离又不让他出门,屋里也没什么吃的,他更是郁郁寡欢。
视线眺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达达利亚忽然看见丈夫熟悉的红发,他本就青黑的眼圈儿立刻就发涩,转身走进里屋,自己摸着肚皮下的宝宝发呆。
迪卢克隔着车水马龙遥遥一瞥,看见的却是老婆削瘦的下颌。他心中一紧,直接擅闯民宅,看见老婆原本丰润的屁股大腿都瘦了一圈。还在晨曦酒庄时,达达利亚被照顾得不错,饶是多次生育也让他增了些肉,摸着腰背也软软的。现在达达利亚四肢都变回他仍是利刃时那般纤细,只有小腹突兀地鼓起,这股不协调感让他看起来像是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腹中长了个小怪兽的病人背对着迪卢克坐在床边,低着头不说话。
迪卢克也没说话,走上前,握着达达利亚的手,问: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晚上睡觉舒不舒服?他发现妻子的手腕瘦得过分细了。
达达利亚不看他,想把手抽出来,挡着孕肚不让丈夫碰。
迪卢克说:抱歉。是我的错,我不会再……
他忽然发现这段对话似曾相识,在达达利亚第一次流产之后,他也曾这样许下诺言。于是迪卢克也不再说话了。
达达利亚却不像他这般记忆力良好,孩子总是会轻易谅解大人。他那不太聪明的小妻子听见丈夫对自己道歉,心里的闷气早消了一大半,再者迪卢克已照顾了他五年,什么能做的不能做的都通通与他做过了,他十分依赖这位偶尔粗暴的丈夫。
于是达达利亚像以前那样拉拉他的袖子,说:“少爷,我好饿……”
迪卢克见妻子对自己软和着嗓音与态度,心头却像是被利刃穿透,滴滴答答淌下热血。达达利亚究竟在璃月经历了什么?他当初为什么要放手?
心中虽有千思万绪,迪卢克手上动作却很利索,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糖块,送到达达利亚嘴边,哄道:“先垫垫肚子。”
他先让达达利亚休息一会儿,自己出门叫了马车,又买了清淡的肉粥。在新月轩门前犹豫片刻,虽然长期营养不良后不能吃过于甜腻的食物,他仍为妻子买了甜口的零食,打算路上让妻子过过嘴瘾。迪卢克想:只要我盯紧一些,便没事了。
回到那肃静的岩神住所,迪卢克先是喂达达利亚吃粥,接着给他戴上头纱,牵着妻子的手坐上去蒙德的马车。
车上,当迪卢克展示宝物一般亮出一大盒甜品时,他切切实实地看见达达利亚那被深渊侵蚀透了的双眼中放出了光华,于是迪卢克立即道:“只能吃两块。”
只吃两块也让许久未曾进食的达达利亚幸福地“啵唧”一口丈夫的脸,迪卢克没再像以往那样僵在原地等老婆亲亲,而是相当主动地贴上达达利亚的脸颊,静静感受温度。
等达达利亚吃完两块糕点,迪卢克拿出随身携带准备投喂给妻子的葡萄汁,问:“噎不噎?”
达达利亚摇摇头,却很诚实地接过葡萄汁,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迪卢克收好玻璃瓶,让妻子像每一个午休时光那样坐在自己腿上,窝进丈夫的怀抱。达达利亚真的瘦了不少,他想,我不该让他走的,只有我能照顾好他。
他听见自己问妻子: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毕竟这是最后一次达达利亚能够自由看见外面的景色的机会了。
吃饱喝足的达达利亚本应该像个孩子一样懒洋洋地蹭着他的肩膀,但这次达达利亚却拘谨地坐直了身体,小声地说:“我想回家。”
迪卢克说:“好。”他吩咐车夫改换方向前往至冬,车夫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在鄙视一对有着特殊癖好的蜜月夫妻。
毕竟没人会去一个坟场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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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达达利亚不等丈夫扶他便自己先跳下车。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一些熟悉的人,一些温暖的房屋。
但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
他问丈夫:“这里是……我的家?”
迪卢克点头。冰神陨落后,用最后的力量将纯白无瑕的冰雪化为至冬的墓碑。所有至冬人的墓碑。
达达利亚说:“不应该是这样的,这里,不对……”他抱紧了隐隐作痛的头,他的家在哪里?至冬在哪里?
迪卢克说:“这就是至冬。”
很宽阔的场地,不如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再给我十秒吧,托克,我还没藏好呢……
风雪呼啸,达达利亚希望自己听不清迪卢克的话,这里真的是至冬吗?也许他的家人,他最爱的那些早已记不清面容与名字的家人只是在和他玩捉迷藏游戏……我讨厌的那些家伙们呢?也藏起来了吗?
达达利亚艰难地蹲下,用手挖起地上的雪来。
雪太大了,他挖了一个浅坑,立刻又被吹来的新雪掩盖。达达利亚愣愣地看着自己带着手套的双手,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有更加、更加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掀翻这层厚厚的积雪。
迪卢克走过来,看见达达利亚脸上的泪凝成冰,落在冰神的土地上。他听见达达利亚正在呢喃细语:“妈妈,老头子,哥哥,姐姐,冬妮娅,安东,托克……别再戏弄阿贾克斯了,快出来……是因为我上次带回家的馅饼不够热吗?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出来吧……”
哼,哥哥又耍赖……
我哥哥……呃,他、很会做饭哦!还会打扫!非常厉害的!
哥哥要给你准备一些……嗯,惊喜。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他跪倒在冰冷的雪地。
“女皇大人……公鸡,丑角,队长,富人,博士,仆人,少女,木偶,散兵……女士……连你们也这么幼稚吗?堂堂执行官,居然会像小孩子一样耍赖……真让女皇为你们蒙羞……不,不对……我才是那个……”
他快喘不上气。
燃尽之后,除了灰烬,什么也不会剩下。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