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钟离说。他声音平静,仿佛达达利亚正在流的不是血,而是睡熟时不慎溢出的口水。
迪卢克没有应答。他打开手机,拨打最近医院的急救电话。
十八、不可有别的神
情况不妙。
达达利亚醒来时,迪卢克正在床前坐着,一如既往地臭着俊脸,见他醒了,开口讽刺道:“你倒是神通广大,那么多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达达利亚昏迷的时间不长,之前的记忆暂且还清楚。他不由苦笑一下,开口道:“形势所迫。”
迪卢克注意到他嘶哑的嗓音,于是扶他坐起,给他倒上温糖水,看着达达利亚慢慢啜饮。迪卢克又道:“你没有杀了他们。”
达达利亚拿着喝干净的玻璃杯看他,迪卢克很自然地接了过去。目光放空片刻,达达利亚才轻声答道:“因为没有必要。”虽说身份是至冬的执行官,以招惹纷争为乐,但凌虐虚拟的人物是毫无意义的。与强敌厮杀会带来极致的快慰,身陷漩涡之中是烈酒浇头般的爽意,迪卢克会因为他没有下杀戒而感到欣慰,他该感受到什么呢?
达达利亚是至冬的利刃,但同时,阿贾克斯是有着家人的、活生生的人。这使「公子」变成一个割裂的符号。他懂温情,会给露宿的下属做饭,打赌输了还会替下属做任务:而他的内心却也如寒风一般凛冽,他们是战士,战士都会死。他的弟弟妹妹会因为他的死而哭泣,小孩会长成大人,孩童的梦终会破碎,迎来痛苦的蜕变。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然后迪卢克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脸,温热干燥的手掌贴着他消瘦冰凉的脸颊。迪卢克用大拇指顺着他的下眼睑擦过去,揩下一滴泪水。
“你在折磨自己。”迪卢克说,语气很温柔,像是冬日大雪弥漫之夜壁炉中烧得噼啪作响的木柴,带来安心的火星与温暖,“就像我一样。”
达达利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拒绝迪卢克温情的触碰,只是倔强地说:“激素分泌失调导致的多愁善感。”他刻意停顿,道:“这很正常,我习惯了。”
人应该习惯苦痛吗?
迪卢克的眼神似乎在这样问他,但达达利亚闭上双眼,拒绝回答。
十九、流水不腐
达达利亚没有告诉迪卢克一件事。那晚他步入公寓的地下室,看见的是——
一群人,穿着相似衣服的教众,在向一尊神像跪拜。他们口中念道:“圣洁伟大的黑山羊之母!哺育万千生命之神……请赐予我们无穷尽的子孙后代,赐予她一个全新的生命!”
这一情景无端的让他感到愤怒,他的心中就只有这一个念头:让他们住嘴!
住口!……这明明是我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什么伪神赏赐的“福祉”?
达达利亚满身鲜血地扶着门喘气,身后是倒在血泊中的失去意识的教徒。激烈的打斗让他眼前发灰,一片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但是那个小小的黑影却很清晰。
它这次换了安东的脸,诡异地向达达利亚笑,幼细的童声在他脑中响起:
“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妈妈!”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啦!”
达达利亚咬牙向前摸索,却扑了个空。他骂了句至冬国粹,眼圈发红,这是什么鬼东西,想取代他的孩子?达达利亚捏紧了手中的钢管,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会。
他反身走向那个奇怪的神像,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手臂。
“谁!?……钟离?”
钟离没说话,达达利亚的视野还是很模糊,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他此时怒气上头,骂骂咧咧地想甩开钟离的桎梏。
“你干什么?啧,别管我!”
钟离似乎是叹气,很无奈地说:“阿贾克斯,现在还不是时候。”
之后达达利亚就失去了意识,直到在熟悉的床上醒来。迪卢克没有多问,达达利亚也便没有更多提及地下室发生的事。他摸着自己的肚子,忽然来了兴致,叫迪卢克将头贴在上面感受一下新生儿的胎动。
迪卢克耳朵有点发红,很郑重地将耳朵贴在孕肚上。隔着薄薄一层肚皮聆听胎儿发出的细微动静。达达利亚看出他隐藏的兴奋,他想:这个人应当是一位好父亲的。
他又有些舍不得了。迪卢克和钟离不同,迪卢克很纯粹,他不该……不该这样利用迪卢克,也不应该让这个人掺和进他和钟离的瓜葛之中。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达达利亚揉着额角问。
迪卢克回道:“今早出门,看见他们毫发无损,重复之前的生活。”
达达利亚沉思片刻,道:“我早先怀疑他们有自我意识,但现在看,他们更像是中的人物,当情节需要时,他们才会做出改变。比如昨晚我打断了他们做仪式,如果他们是正常人,即便不来报复我,起码也会给自己包扎吧。但你说,毫发无损,的话……”
迪卢克接道:“正如遵循故事情节发展的人偶一般,仿佛昨晚的仪式正常进行。不论是人还是物件,一切都复原了。”
达达利亚照此推理道:“钟离也曾提过,外面的餐厅日复一日卖着同样的饭菜,从不曾缺货。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结局终究不会改变?”
迪卢克摇摇头,道:“假如说我们只是陷入了一个世界,世界只会随着故事的情节而改变,而我们自己的行为不会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那么当初的任务要求意义何在?”
“恶趣味的……”达达利亚嘟囔道。
迪卢克摸摸他翘起的头毛,安抚道:“也并不是束手无策。还记得当初的任务内容吗?莉亚发现地下室的祭坛也许只是不可更改的内容的一部分,是人力无可改变的。而,我,的到来,可能才是真正的开始。”
达达利亚捂面哀叹:“原来我们只是在经历游戏里的过场剧情吗?”
“切勿心急。”迪卢克道,他又倒了一杯温水,哄着孕夫,“现在该喝水了。”
二十、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
深夜,达达利亚悄悄溜进钟离的卧室。推开门扉,钟离正端坐着等他。见他来了,示意达达利亚去有靠垫的床上坐着。
达达利亚也不客气,又调整了靠枕的位置,才安坐下道:“钟离先生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