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奇异的沉默。
达达利亚想着自己至少名义上还是少年多托雷的临时监护人,于是开口问:“你要不要吃一颗?很甜的。”
少年的回答十分斩钉截铁:“不要。”
“真不吃啊?”
“……”
于是午后的花园中又充满了轻柔的翻页声与略显焦虑的“咔嚓咔嚓”咬糖声。
“哇,稀客啊。”
达达利亚才“工作”完,脸上还沾了点血,他若无其事地擦干净,伸手跟20岁的多托雷打招呼。
青年多托雷有点腼腆,拘谨地点点头。
达达利亚却泰然处之,“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叫多托雷可以吗?可是这样的话就分不清我在叫谁了……”
“可以叫我赞迪克。不久后我会前往须弥执行其他任务,假名便是赞迪克,你可以先这样叫我,方便我熟悉身份。”
“好的,赞迪克……小弟?”达达利亚从善如流,甚至从容不迫地偷偷占了20岁多托雷的便宜,“你要去须弥执行任务啦,伪装身份是学者吗?感觉你现在书生气还挺重的。”
“当然,总比你这个十几岁就入伍当了新兵的半文盲识的字多些。”少年的声音从树桩后传来。
赞迪克疑惑地看向达达利亚,而达达利亚只是无奈地耸肩,“没办法,我年轻时至冬的义务教育才那么几年……当然没办法跟你比啦,大学者,谁站在你身边都显得像个文盲。”
“别拿那三个字恶心我。”树荫下再次传来少年的回答。
“好吧好吧,小学者。”达达利亚没再搭理那刻薄少年,再者说他本来也不怎么在意,而是和赞迪克凑近些,悄悄说:“你可比他可好相处多了,我真希望女皇让我监护的是你。”
赞迪克微笑道:“我们本就是一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达达利亚撇撇嘴,问:“你十六岁到二十岁中间都经历了什么呀?变化这么大。”
“只是懂得了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如果我伪装成人们喜欢的样子,可以更轻易地获取自己想要的事物。”
“哦,确实成长了。”达达利亚点点头,继续问:“那你十六岁之前是什么样啊?”
赞迪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暗下来,他推脱几句,匆匆离开了。达达利亚知道这是20岁的多托雷正在逃避问题,这令他好奇心骤起,于是转身去骚扰16岁的多托雷,正想戳戳少年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蛋时,却被细白手指截住了。少年冷淡地看他一眼,嘲讽道:
“肤浅。他那副乖学生样子只是应付教令院的伪装,二十岁的我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城府深重。”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毕竟你们都是多托雷。我只是在好奇,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毕竟我能见到的最年轻的你也都十六岁了。”达达利亚观察擒住他手腕的手指,白皙细长,不见疤痕,仍是一双无忧少年的手。
“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少年似乎很疲惫,将达达利亚甩到一边,自己径直走向研究所。
达达利亚站在原地,心想:果然是十六岁的脾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半大小子讨狗嫌。他又想想自己十六岁时是什么样子,那时他还在海屑镇四处招猫逗狗吗?还是已经进入愚人众过上天天讨债的好日子了?他也快记不清了。但怎么想都肯定比十六岁的多托雷讨喜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16岁的多托雷会出现在这里啊?
这里是愚人众总部的大门口,而达达利亚刚出任务回来。赞迪克要去须弥,他可能在办什么手续,路过这里有情可原,可是研究所在总部深处,离大门极远,16岁的多托雷难道只是为了骂他两句文盲才来的吗?
达达利亚在心里悄悄嘀咕,不就是上次打扰他看大头书了嘛,何等可怕的记仇心理。
“臭小子!”达达利亚猛的推开研究所大门,抓起还穿着防护服的少年死拖着朝门外走去,“我听说你已经三天三夜没休息,濒临猝死了!走,赶紧跟我去床上睡大觉!”
研究所里没其他人,少年多托雷也不反抗,达达利亚熊抱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于是放下少年,扶正自己头上的小面具,有点尴尬地问:“你怎么这么听话啊?”
“十六岁的身体确实需要休息,我也正有此意,刚刚准备去换衣服回去了。现在只不过是听从你偶尔正确的建议,把你当做人力马车。”少年半眯着眼睛说。
达达利亚摸摸他的头,“忽然这么懂事,我都有点不太适应了。不过你确实该多睡觉,不然以后长不高的。”
少年沉默片刻,忽然说:“没有那种事。”
达达利亚问:“啊?”
少年面无表情道:“没有,以后,。对于十六岁的我来说,我会永远保持这种状态,不论是肉体,还是精神……直到构成我身体的物质堙灭。”
“这算是长生不老吗?”
“对于你科学素养极其匮乏的大脑来说,可以这么理解。”
“那……为什么是十六岁?”达达利亚问,“你是最年轻的切片,也已经十六岁了,为什么不把更年轻的自己分离出来呢?如果是我的话,还是很想看看十四岁以前的自己的,感觉很怀念。”
少年皱眉道:“这种愚蠢的问题……当然是因为十六岁最适合,年纪再小一些的话,肉体强度与思维逻辑都太过脆弱,即便制作出来也都是毫无用处的易碎花瓶。”
“原来如此……你觉得童年的自己很没用?”达达利亚摸摸下巴。
“只是投入与付出不成正比。你难道想让愚人众变成什么幼儿托管机构吗?”
“我只是好奇啦,你别在意,快去休息吧。”达达利亚推着他往前走。出了研究所时,天色已经很黑,十六岁的多托雷听见达达利亚轻声说:“我倒不这么认为。”
“……你还不走吗?”
少年双目紧闭,躺在洁白大床上。旁边是盏小夜灯,达达利亚正在一针一线缝补小袜子。
“我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啊,我再小声一点。”达达利亚很有诚意地道歉,继续补袜子。
少年道:“你为什么要看着我睡觉。”
达达利亚道:“我是你的临时监护人啊,在家里,我也是这么看着弟弟妹妹睡觉的。”
少年把头转向窗边,只留个深蓝色的脑壳给达达利亚,“我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似乎是不解气,他又补了一句:“也别把我当成小孩子。”
达达利亚捏捏刚补好的彩虹色毛绒小袜子,确认没有针和多余的线头,敷衍道:“嗯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