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方才踏进郡主的院子,便隐隐听见一向清净的房里传来争执声。唐宗绶加快脚步,这才听清是郡主同她贴身丫鬟在说话。
“郡主,你既然不喜他,没必要下这种腌脏东西,未免太委屈你了……”
“够了,嘘声。”
唐宗绶本欲直接推开门的手顿住,迟疑的停下脚步,细细一想,总觉得这句话里暗含乾坤。郡主的贴身丫鬟是端州王府配的,自从郡主被认回来之后便一直是她一人侍候着,什么学规矩认字穿衣洗漱等等皆是她陪着,关系堪比姐妹。
“我不委屈……我听母亲说他想要,我便给候府一个孩子。”
“郡主,可、可……”
唐宗绶听得云里雾里,这个“他”是指他自己吗?可是他并未和母亲提过类似意愿,毕竟自己心里清楚同郡主没什么感情可言,上一次房事远的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倒是母亲急得想赶鸭子上架,恨不得明天就抱上孙子。
“郡主,可、可老侯爷他都已经仙去了,您何必执念至此!”
“谁准你提他的!”向来娴静的女人却猝然厉声喝到,而后又像是泄去了全身的力气,疲累不堪的低声回她,语调是唐宗绶从未听过的眷恋轻柔,“这是我……唯一能替他做的事了。”
唐宗绶在四月的暖春里,在妻子的门外,彻骨的寒意自他的大脑涌至四肢,冻的他关节都僵硬,脚下那短短的一步万也迈不开了。
他这才勉强将这桩荒唐的婚姻,前因后果、从头到尾都串连起来。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复杂难言、莫名亲密都自动寻到了出口。
对……对,郡主若是喜欢父亲一切便都解释的通了……是了,他虽然没有继承父母双方极好的皮相,但是嘴唇却像极了父亲。
连同高兴时嘴角微翘的弧度都宛若是复刻一般。他的牙生的也仿像父亲,两颗尖锐的虎牙位于两侧,长在父亲身上时显得男人莽气落拓;生在他身上便远没那么出色的效果了。
唐宗绶手脚冰凉,却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而荒缪的事实。郡主不是喜欢同他亲吻,更遑论什么可笑的爱意,她只是……通过自己的夫君,寻找他父亲的影子罢了。
他半点不愿再进去了,方才那番话将他砸的混混沌沌,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自己活在一个跌宕起伏的话本里。他明媒正娶的妻子非但不爱他,心之所属的还是已经故去的公爹,她夫君的父亲。这样的念头单是一晃而过,他脑中便宛若一阵惊雷炸响。
然而不等任何人反应,门蓦地从里打开了。
“侯、侯爷!”
郡主的贴身奴婢见他呆立在门口,喉间本能地发出一声轻呼,随即也同他一齐僵住了。
她不知道侯爷到底站在门外听了几耳朵,然而她心里清楚屋里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放到任何一家高门大户里,都严重触犯了七出之律。儿媳觊觎公爹,这是浸猪笼都不为过的、堪称惊世骇俗的高门丑事。
那丫鬟登时心如死灰的跪下,脑袋颓然的垂着,连喘气声都刻意压制着。
唐宗绶不清楚自己随后是以何种神情被郡主请进屋的,自然也不清楚郡主何时给他下的药。
他的魂灵和肉体在某一时刻是断然分离的,郡主请他落座他便落座,郡主给他捧茶他便喝,两人默契的均是缄口不言,在这般汹涌的寂静下,唐宗绶隐隐觉得身体泛起一阵燥热不已的热潮,连同血液都滚沸了一般。
欲火在体内凶猛烧灼,袭来的药效猛烈到令他措手不及,他不可置信的抬头,对面的女子清雅的面容里夹杂着一丝罕见的歉意。
她起身缓步走到他身前,伸出手要来解他的衣衫,目的不言而喻。唐宗绶指尖颤颤,侧身躲过。他撑起身子,甚至只是匆匆看了他的妻子一眼,便夺路而逃,不再回头。
颜莘瞧着她中了药的夫君跌跌撞撞的跑出她的院子,却没有叫人再去拦他。
相比原先可能要背负的一条新生命,她此刻反而感到一阵轻松和释然。
只是我没法给你们家生下孩子了。
侯爷。
颜莘阖上眼,那人便一次又一次地在她的脑海中重映反复,鲜衣怒马的在她记忆里熠熠生辉,永不褪色、永不衰败。
丰神俊朗的男子骑于马上,是苦难众生里唯一的纯净亮色。她是独自逃荒南下的灾民,饥肠辘辘、衣不遮体,她的神明却从一场熙熙攘攘的噩梦里寻到了她,伸手将她从溃烂的人间世里打捞起。
她的前半生里原本没有光,不晓得何为爱意,然而神明赐予了她一颗萌动的春心,温柔的将她送至生的彼岸,却未曾再施舍她常伴在侧的权利。
男人的目光同她交错的那一刻,他嘴角翘起的弧度恰似林间松风、新雪初霁,一切美好都应属于他,那是十五岁的少女无可避免的怦然心动。直至当年的神明逝去,她仍魂牵梦绕于那一场人间惊鸿错梦。
可惜斯人已逝,时至如今,终究只是一场无终空梦罢了。
至于她中药的可怜夫君……颜莘缓缓睁开眼,从回忆里抽身,有些自责又犹豫不决的想。
她若是没记错,那晚她亲眼目睹的性事的另一个主角,她夫君的亲弟弟,唐千俞今日也在府上。
对了,听说……在同三房的唐昭明于书房议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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