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征想了想,还是把车停在了地址上的诊所门前。
他回过头,晏云迹仍旧抱着腿缩在座椅上,他看起来畏寒得厉害,整个人像婴孩蜷缩着,湿漉漉的黑发盖着眼睛,蜷在胸前的雪白膝盖也隐隐发颤。
这是闻征第一次看到omega如此脆弱的一面,好似一触即碎的冰。
如果带他去公立医院,方才的经历被公之于众,对于现在的晏云迹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闻征决定再相信萧铭昼一次,他从座椅上抱起晏云迹,走进了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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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漆黑。
冰冷的失重感拉扯着他,不断下坠,晏云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家里偌大的会客厅。
他怔怔地望着面前镜中人。镜中的少年正是小时候的自己。
在他的对面,左右两个仆人恭敬地为他端举着等身镜,而他正被迫换上一件不得体的衣服——
彼时正值寒冬,他却被要求穿着一件衬衫和短衬裤,上半身的衬衫材质十分纤薄,依稀可见青涩乳粒凸起的形状,下半身则裸露着两条雪白的小腿和脚踝。
不论如何,这装束对于十二三岁的少年来说,过于类似性暗示了。
在他的身后,站着他矜庄威严的父亲和一名看上去很富有的贵族商人。
晏云迹想起来了,那时候他被父亲命令穿着这套衣服,为那名富商演奏钢琴。
虽说宅邸里供暖充足,这样的穿着晏云迹并不会感到冷,然而,彼时少不更事的他却也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当他坐在钢琴椅上的时候,他的脊背一直在打着微小的寒颤——
他能够感觉到,演奏途中有一股及其令他的不适的、冰冷黏滑的视线正在他的身体上爬,透过那件几乎衣不蔽体的“礼服”,从脖颈爬到脚踝,上上下下,犹如怪物的舌头在舔他的肌肤。
晏云迹求救似的望向他的父亲,而在父亲的眼中,他只看到了不可违抗的冷漠。
最终,他完整地演奏了那首钢琴曲,随之,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鼻尖滴落到琴键上,晏云迹看着自己苍白稚嫩的手指抖出虚影,他觉得头晕眼花,几乎一刻都不想继续待在那股令他恶心的视线里。
父亲走向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表现不错,这位贵族先生对你很满意。
父亲语气的冷漠和对他的态度仿佛是在评价一件商品,仿佛他只是一件能够满足客人的需要、没有自尊和人格的商品。
晏云迹呆滞地望着父亲的笑容,眼前阵阵发黑。
现在他完全理解了,自己原来从小时候,或者更早,就已经被父亲视为贵族交易的工具。他只是一直没能去深思那些令他感到不适的细枝末节,或者说,他只是一直不愿相信,其实自己从未得到过关爱和亲情。
……
噩梦,还在继续。
他还在不停地下坠,当晏云迹再次睁开眼,他发觉自己回到了自己的第一次发情期。
同年的人身为alpha或者omega,陆陆续续出现了发情期的征兆,晏云迹也并不例外。他从管家戚风手里接过了一个药盒,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抑制剂。
他的身边还有几位医生在记录他服用后的反应,观察他的身体。
那并不是出于谨慎或者关心,而是他们在评估一种药物的适应性,能否满足他父亲的要求。
医生放开他去找父亲汇报的时候,晏云迹忽然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不可以吃下去……!他对幼小的自己说。
晏云迹边呕吐,边不住自虐式的将手指伸入口腔,直至手上沾满了黏滑的唾液,他想要将那些罪恶的药物从嗓子里抠出来。
他知道他吃下药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很可能会再次被当做商品,被送到陌生的宴会上让人赏玩……
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些药丸就像一吃下去就融化进了他的身体里,连形状和味道都无影无踪。
晏云迹绝望地干呕着,泪眼模糊地望着逐渐坍塌的天花板,一头栽倒在地毯上。
在噩梦里,他根本没有办法自救,他几乎快要看不见光了。
……
他还想起了很多事,比如关于父亲的,比如席衡很多次异样的眼神,还有一个个诋毁他的贵族alpha。
无数旧日的阴影像从四面八方伸出的手,将他牢牢禁锢,晏云迹恐惧地挣扎起来,他沉重的身体还在被拖着下坠、沉湎,坠入暗无天日的地底。
紧接着,他感到了一股温柔的幻影。
他疲惫地睁开红肿酸痛的双眼,一束淡黄的光蕴映入瞳孔,悠扬的口琴声由远及近。
他看见了最后的一束光。
他连忙将那个身影紧紧抱住,含着泪,想要轻轻呼唤他的名字,渴求他的安抚。
但刹那间,那束光也在他的怀里破碎了。
有一只手将他从深渊的边缘推下,他彻底掉了下去。
晏云迹绝望地看着如晶尘消散的光亮,下一瞬间,他的身体从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