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有点可能,但照片中的两个人衣着朴素,实在不像出自豪门。
看着看着,我心头一惊。
怎么这么眼熟。
女人的紫色裙子,小孩的鹅黄色衬衫制服。
还有他们背后那棵马尾松,以及鲜艳得有些廉价的滑梯。
在照片之外的摆设我也记得,
滑梯旁是一个大沙坑,散落着军绿色的铁锹,树下堆着一些沙包,明黄的跳绳挂在树杈上,再往上,是一颗老院长想尽办法也没有弄下来的羽毛球。
老院长买了二手相机,兴致勃勃地摆弄,替孩子们拍照。
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姗姗来迟,刚才他们在一起读一本书,书里讲一个穿红袜子的鬼马女孩的故事。
快门声响起时,有一阵风吹过。
那个孩子闻见了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这里是连南巷14号珍爱福利院。
我长大的地方。
照片里的孩子正是我。
而那个女人,她姓杨,曾在福利院工作过一段时间。她的事我们知道得并不多,大家都叫她小杨阿姨。她对我最好,时常自掏腰包,给我买衣服和书本,还给我取了新名字。
她摸着我的头发,笑盈盈地说:“你就叫抚潮吧。”
抚潮,是抚摸潮水的意思。她说,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最富生命里就是水,成千上万的溪河湖海,或疾或徐的翻涌流淌,生生不息。
我认真地听着,就算不懂,也异常憧憬。
我甚至幻想,假如她将我收养,做了我的妈妈,那该多好。
福利院的孩子就是这样,收到一点好就无法忘怀。
再后来,她忽然消失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也习惯。因为福利院的生活也总是这样,每当你以为你要有一个家的时候,那个想象就会随着人们离开的脚步而灰飞烟灭。
但我并不记恨,我很珍惜。
至少我有了新的名字。
至少,我们之间,还留下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竟然出现在这里。
“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响起,吓得我打了个激灵,随后,一双手臂从背后将我拥入怀中。我看出了神,甚至没发觉张明生已经走了进来,他动作很轻,像鬼一样。
我有些慌乱,心脏急跳,却又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他为什么有这张照片,他去福利院搜刮过了吗,他是因为我留下这张照片,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她去哪儿了?她还好吗?
我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张明生的下巴搁在我的肩上,他搂着我,往下看,语气温柔,问:“你看到了?怎么样,她漂亮吗?”
“她很美,”我答。
这是实话。
“嗯,”张明生点头。
他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是谁?”
我实在沉不住气,还是问了。
张明生在我耳边轻轻一笑,他用手指点向照片,指了指那个女人,说:“你早应该认得的,这是我妈咪。”
我心中一震,浑身僵住。
但他并没有停下,手指转移,点向那个小孩,说:“这就是你嘛,老婆,你怎么连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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