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日落撒在布着零碎斑点充斥着皱纹的手上,一看就是一双务农的手,骨节扭曲,带着大大小小的划痕,正打开一包金红包装的烟,刚要点燃,贴着报纸的窗外一声响。
“王二牛!恁再来搞!”昏暗屋内的中年男人急急起身,在低矮的篱笆门旁边随便捡起一块石头往那边砸去。
“诶哟!”几个小黑影快速的跑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一下子消失在了漆黑的村里。
“赵痞子看到了!”小孩的声音还带着点余音。
被称作赵痞子的男人往外吐了口唾沫,看着一片沉黑不复往日家家户户燃起灯火柴灶的村子。
虽然看起来好像是荒废了一般,但实际上……
他想着邻里邻外这段时间的排挤欺负,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吐出口郁气来。
这段时间渠子村人人脸上都是带笑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拆迁了,什么祖祖辈辈的老房子老地,在城市的三室一厅精装修甲醛房面前都不值一提,何况还按地来给钱,人口越多,田地越大,补偿也越让人眼红。
这不,这几天陆陆续续人都搬走了,就留下几户也是在打包东西,都乐呵得很,有些人地里的庄稼都不管了,打包上铺盖卷儿揣着崭新的红房本和这辈子没这么长的存折,乐颠颠就跟着安排他们的车走了。
除了他。
村长前前后后上门几次,村支委时不时上门做他的思想教育,还有那群傻蛋心急如焚的催促他也把合同签了,生怕人家看久久拿不下渠子村,就转头不要了。
“哼!个二五百的。”他冷笑一声。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他们渠子村现在地皮不知道多金贵。
还说因为他是单身汉,老屋面积也小,就给个两室一厅。
几十万加套小房子就想打发他?
做梦!
他反正是不怕耗的,他就在这儿屋头坐着,他在一天,那群人就休想进来铲掉村子,那城里大老爷们时间多金贵呐,反正比他的时间值钱。
这不,对方松口了,同意其他人先陆续搬出,一块块地收购,不要求整个渠子村一同签土地转让协议书。
证明了他的想法是对的。
等明天……
“有的虎子娇生惯养,有的虎子驰骋沙场!”一辆黑白相间的黑色suv在林间抖抖嗖嗖的前行,引擎的咆哮声把周围没见过这陌生的钢铁怪兽的鸟雀吓得飞起来,还带着一串凄厉的叫声消失在天边。
“我在国外都没开过这么牛逼的路,”从来没坐在过这辆车后面的张助理捂住嘴,感觉自己快吐出来了,真亏的前面他的老板还能不动如山坐着,把着方向盘的人兴致勃勃的又是一脚油门,“底盘升降这时候有用了。”
“………”张力忍住呕吐的欲望,看向旁边坐姿淑女端庄的漂亮女秘书,在触及对方胸口的轮廓时,又挪开眼。
还是看前面吧。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前面的一只手,那只麦色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方向盘的时候,不用多用力,明显的蓝绿色青筋血管都清晰可见,如臂使指一般操纵着身下这辆车。
……其实本来这段路应该是他开的,然而在几次打弯处他太紧张之后,本来坐在后面的男人终于忍不了了。
“喂,停车,”他还晕乎乎的坐在驾驶座,旁边的门就被打开了,把他像是拎小鸡仔似的提出来,“我来开。”
然后他被对方一脸嫌弃的赶下了车,正当他看到本来坐在自己副驾驶的女秘书也下了车,下意识以为是让出位置给他的时候,刚想坐上去,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上面祖母绿的戒指顿时让他回过神来。
“坐后面。”他的老板一如既往神情平和的冲他笑了笑,头也不回的就上了车。
…这可让他胆战心惊,总所周知,坐后面的一般才是大人物,前面都是司机师傅,一下子局促起来。
“可惜是星脉,”方朝轩摇头晃脑还觉得意犹未尽,“动力不如我的那台。”
“我没有改装过。”星脉是路虎中最美的车型,曲线优雅,门把手电动内嵌,这台黑白色的星脉正是赫奕的车,之一,如果放在方朝轩的那台黑色的旁边小一圈的星脉甚至看起来会有些娇滴滴。
然而,此刻“驰骋沙场”的正是娇滴滴的星脉,而“娇生惯养”的反而是方朝轩的运动版揽胜。
平静偏远的村庄里来了和此处格格不入的尊贵客人。
“这儿,诶哟,慢点,”穿着黄色的白色背心,外面一件灰蓝色的外套,村长看着跟在身后的人踏在充斥着牛粪的路上,黑色的锃亮的皮鞋都脏了些,不由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想去扶住咖色长风衣的长发男人,“您可别摔着了。”
“…!”皮鞋的底面过于光滑,跟滑腻的地面接触原本就有些难以保持平衡,村长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直接让束起长发贵公子一般的男人闪神了,脚下一滑。
然而一双黑色的高筒马丁靴稳稳的站在一旁,它们的主人直接伸手抓住了不小心的同伴,顺便扯开了点,避开了那双还沾着泥点子的手。
方朝轩扯扯嘴角,看着村长讷讷收回手。
“你带备用鞋子了吗?”方朝轩转头去问张力,看对方点点头又摇摇头。
“带的鞋也不适合这种路。”张力诚实的回答。
…谁能想到要走这种全是青苔牛粪的泥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