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却在宁知夜即将要碰到他时,忽然抬起剑尖,微不可见地一转一旋。
宁知夜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手臂就是彻骨一凉,有血溅在自己脸上。自己的右臂自手肘以下,已经不见了。
叶霁露出一个复杂的苦笑。下一剑紧跟刺出,指的是宁知夜的心口!
就算负伤,他也自信出剑绝不偏离一寸,但这一剑却刺空了。
地面发出轰隆巨响,一眨眼两人之间裂开了一条深长的缝隙,还在不断拓宽。
叶霁的剑尖,堪擦过宁知夜锁骨,将那挂在颈间的血瓶项链挑断,血瓶摔落在地,立即碎了。
宁知夜站立不稳,掉入深隙中,爆发出一声大吼。不是因为失去手臂的剧痛,而是不甘心到了极点。
此时砾石乱滚,鬼哭风吼,地面上到处都是裂缝,唯有那一林的血扶桑树,不动如山。
叶霁拄着霜霁剑强支身体,左闪右避,几次差点也要落进裂缝中。
转身的一刻,似乎看见一道灵活如蟒的长长影子,扑进了宁知夜坠落的那道缝中。
但叶霁那里还顾得上许多,跌跌撞撞地往平整的地方跑,心跳震耳欲聋,眼前也是一阵一阵的昏黑。
他之前强行将修为提升到巅峰,这时灵力如抽干的河水,是油尽灯枯的光景。他又身受重伤,血流太多,再也难以为继,终于扑倒在地。
昏迷中,叶霁依然能感到身下的土地在不断挪移,身体被不断抛起,又一次次摔落。
就这样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下子失去重心,往下坠落。
随即而来的猛烈撞击,让叶霁彻底失去了知觉,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终于可以休息了。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周围万籁俱寂,叶霁只觉魂魄都要飘起来。身上的滋味冷热交织,仿佛怀中被人塞了把冰雪,又被架在烈火上煎熬。
浑浑噩噩间,叶霁恍惚打开了眼皮,见有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到他面前。
光芒幻化,宁知白在他身侧,俯下身来,柔声问:“阿霁,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见到这个白衣少年,叶霁非但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认为他出现得十分应当似的。
叶霁听见自己心酸地道:“知白……抱歉,当时没能保护好你。”
宁知白温柔地说道:“好阿霁,你本来也从没把我放在心上,我又怎么会怪你。”
叶霁焦急了起来,“不,我当你是朋友,是至交。”
宁知白长叹:“既然是至交,你为什么又要砍下我弟弟的手臂?我对你那样好,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付他?就算他得罪了你,难道不是因为你罪有应得吗?”
叶霁心里大急,张口想要解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宁知白的脸消融于黑暗,一眨眼,又变成了纪饮霜。
“师叔……”叶霁茫然过后,胸口一阵委屈酸楚,“你别再走了,行么?”
纪饮霜笑了笑:“你弄得这么狼狈,哪里像是我教出来的孩子。我懒得理会你了。”
叶霁心里一痛:“是我不争气。”
纪饮霜的脸,忽然离得极近:“你是傻子么?怎么能这么任人欺负?别人就是碰掉你一根头发,你也大可把他杀了。”
他呼出的气息极冷,眼中邪光大动,叶霁觉得脸上都结了一层寒冰。那层冰,一直冻到他心里去。
叶霁摇头:“不……”
纪饮霜啧道:“看不惯的,便杀。碰你东西的,更要杀。我为什么要送你剑?剑就是道理。”
叶霁打了个寒噤,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似的,不停摇头。
“真蠢。”纪饮霜冷笑,“林述尘把你彻底教坏了,我还回来做什么。你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做好徒儿吧,我不再要你了!”
他说完,身影果真如雾散去。叶霁急忙伸手去抓,却抓到了一只温暖熟悉的手。
那团云雾,又凝结成了一身白袍的林述尘。
叶霁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叫道:“师父。”
林述尘柔声问:“小霁,是很痛么?”
叶霁只觉得无比的委屈,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很痛……师父……帮帮我……”
林述尘轻叹:“你的修为呢?就这么不要了么?”
叶霁愣愣地看着他,林述尘道:“教你这么多年,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接下长风山掌门的大位。你却自爆了灵体,我的努力,亦付之东流。”
叶霁如同置身冰窟,发现自己心里那些隐秘惧怕的念头,纷纷登场,在眼前幻化为形。
他心里越来越怕,怕到分不清是梦是真,缩身朝后退去,大喊道:“别再和我说话!我听不见,听不明白!”
叶霁将头抱住,试图堵住一切声音,师父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了尖锐的耳鸣。
他几乎要呕出来,双拳紧握,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头颅,想把自己从梦魇中捶出来。忽然双腕都被一人紧握住,不让他再打下去。
叶霁昏沉抬头,眼前是一张漂亮得不可方物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