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阿婆穿着一身朴素的蓝色偏襟布褂,灰白及耳的头发被黑色的细发箍拢在额头后面,弓着背,体格看着还算硬朗,面相看着不算慈祥。
宁亦连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正要喊人救命,边上的怪异男子先他一步比比划划地扯着哑嗓子,呜啊着和阿婆沟通起来。
这两人是认识的。
下一刻,阿婆跳起来,抡圆胳膊在高壮男子的后脑勺上呼了一巴掌。
“你个憨娃子,我们家的鸡蛋筐子在柜子顶放着呢,你这又是在哪搞出一个来!”
房檐下的灯泡瓦数有些低,好在有月色加持,院落窄小,倒也能照出个亮堂。
刚从深井中打出来的井水清凉凉的一股干净的青苔味,陶阿婆用葫芦瓢舀井水为摔成泥猴的宁亦连冲洗手上的污泥,宁亦连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将衬衣的袖子挽高一截,撩起水自己搓了搓脸,恢复了精神。
被叫做憨娃子的傻大个在边上手舞足蹈的比划。
宁亦连边吃着灶坑里刚掏出来的黄壤烤地瓜,边指着他和陶阿婆大声告状:“就是他刚刚吓唬我,我才摔倒的,婆婆,你再打他两下。”
陶阿婆又实实在在地赏了自己这傻孙子两个锅贴。
宁亦连满意地点点头。
陶阿婆岁数没那么高龄,因为常年风吹日晒在外劳作,脸上的皱纹和田垄的沟壑一样,挤着眼睛骂自己的孙子,转向宁亦连时又舒展了一张脸,将竹篮归物归原主。
“我们家装鸡蛋的土篮子,也用这么样个布罩着,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我这孙子脑子不灵,最爱蹲鸡窝捡个蛋啥的,拿鸡蛋筐当宝贝,看到像的以为是自己家的,闹了个误会。”
给家里物件罩上一层花边的布巾是宁亦连从他妈妈那传下来的情怀,听到对方家里也有这习惯,还有几分亲切感。
憨娃子似乎懂人在说什么,就是表达不明白,扭秧歌一样呜啊着乱比划一通,好在有陶阿婆这个哑语十级翻译在。
“他看你摔地上一直起不来,裤子都蹭破了,想带你回家让我给你补一补裤子。”
宁亦连这才注意到对方虽然乍一看穿得不怎么体面,衣服大窟窿小洞的,但不邋遢,身上的泥印还都是捡宁亦连捡的,补丁的针脚特别麻利。
憨娃子发言完毕,蹲坐在另一个小板凳上,好似一个把自己挤进花生壳里的香菇,老太太怎么可能不疼爱自家小辈,枯枝一样的手一下下地在自己傻孙子的后脑上摸着。
“吓着你了,他也就体格出息,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真不爱耍弄人,但说这事儿确实是我孙儿不对,给你赔不是了。”
这年头人都金贵,变相伤人这事对方能接受道歉就是好的了,毕竟还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孤寡老太太带个智力低下的孙子生活的拮据,陶阿婆搓了半天的手,省吃俭用地从牙缝里攒出这么一句:“……你这手机换个屏幕得多少钱?”
宁亦连掀开竹篮上的巾布看了一眼,憨娃子发现里面的东西不是鸡蛋后估摸着也知道误拿别人家的东西了,除了拈着碎掉的饼干渣吃了一口以外,别的什么都没乱拿,还把掉地上东西也捡回来了。
“没关系,也怪我自己没跟他说清楚,手机是我自己没拿稳摔坏的,不用你们赔。”
陶阿婆心下松了一口气,摁着憨娃子的脑袋跟人道谢。
“饼干好吃吗?”
憨娃子啊啦一声,咂咂嘴,傻脸上写满了索然无味。
原本还挺自得的宁亦连将“这是我自己烤的”这句又撤了回去。
狼来了的危险警报解除,宁亦连出息了,自己处理了麻烦,在隋遇和隋锌找到自己之前,借用了陶阿婆的电话,为家里人报了平安。
切断的鸟羽会迎着气流重获新生。受伤不要紧,将伤处包扎的厚一点,再摔到就不会疼了,宁亦连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宁亦连将篮子里的东西作为烤地瓜的回礼送给了祖孙二人,陶阿婆礼尚往来,打着手电摘了不少后园子的自种蔬菜又将竹篮装得直冒尖。
不过片刻,他的人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宁亦连习惯性地将接他回家的报平安电话打给了隋遇,令他意外的是,父子俩竟然是一起来的。
是隋遇告诉的隋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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