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遥很想怀疑她话语中的真实性,但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些细节,譬如说用空了的信息素瓶子、手背上的针眼、徐成贺身上越来越淡的信息素味道,甚至是在尾星上两个人纠缠时傻子表现出来的强烈渴求,似乎都在验证他真的做了那样一个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愚蠢的手术。
到底是多在乎一个人,才会做出这种行为?
他到底知不知道,如若找不到他,迎接他的就是死亡?
而现在明明他手术在即,徐成贺为什么也不说出来?
难怪医院里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是那样的态度。
吴遥心口没觉得疼痛,只觉得很闷,闷到呼吸都有些困难的地步。思绪很快变得有些乱,最终他问何语兰,“不是他的堂叔把我扔到尾星上的吗?”
何语兰摇头,“不是,他是想找人把你看管起来的,但中途出了意外。”她还想再说什么,一个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徐夫人,您不该来这里。”却是何一和李睿出现了。
两个还受着伤的人这会却显得很干练的模样,收了脸上的懒散,表情有些严肃,“请您离开吧。”
何语兰又慌又急,“我是来求遥遥救成贺的,你们不是成贺的伙伴吗?难道不想让他好好活下去吗?”
李睿道:“不让您接近吴先生就是徐老大的意思,您请吧。”两个人一人抓一条她的手臂,动作强硬却在没弄伤她的情况把她往外带离。何语兰难得失了体面的挣扎起来,但奈何力气小,怎么也挣不脱两个男人的钳制,眼看离吴遥越来越远,便干脆大声喊道:“遥遥,我求求你,你别把腺体割掉,成贺没有你的信息素真的活不下去,求求你……”
尖叫和呜咽逐渐远去,最后消失不见。婉婉拿着食物回来时吴遥已经不在原地,她问了一圈才知道吴遥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黎祥以前接诊过的病人无数,最近他都不对外门诊,手上总共只有两个病人,本该是比较清闲才对,但他却比以前更忙碌,快六十岁的人了依然每天花大量时间泡在实验室里,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吴遥在他办公室里等了大半个小时他才匆匆赶了过来,一边往手上喷消毒液一边问道:“怎么了?是今天的小手术让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他看了眼吴遥的后颈,皱起眉来,“还没去做?”
吴遥看着他,“您能告诉我,提取我的信息素液体的真正用途吗?”
黎祥表情僵了一下,很快扶了扶眼镜架镇定下来,“医疗上使用。”
“患者是徐成贺?”
四目相对,像在做某种僵持,片刻后黎祥承认了,“确实是他。”
吴遥捏紧了手指,想做最后的确认,“可以给我看看他的病例记录吗?”
“原本是不可以随意透露病人的隐私的,但鉴于你们的关系不寻常,而我以医者的角度,同样希望你能反悔重新选第一种治疗方案,所以我给你看。”黎祥去拿纸质的病例册,居然是厚厚的一大本。“你对逆向标记有所了解吗?”
吴遥坦然,“以前在书上看过。”他补充了一句,“当做笑话看的。”
在人类分化的世界里,在以alpha为尊贵的星球上,那项手术确实很像是一则笑话。没有人会觉得有哪个alpha会傻到那种地步,因为它不是简单的标记,只用在腺体上咬一口在生殖腔里做出最原始的交配状态就可以的。它不仅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另一个人手上,而且持续的过程会极其痛苦。
书上用“痛不欲生”这四个字来描述它。
但等他翻开册夹,笑话就变成了实质呈现在他面前。
初入院的时间离他出事的时间不久,应该是在三个月左右,手术的每一个过程都记录的很清楚,排异时该有的反应更是写的明明白白。吴遥翻开它的时候心情还是比较平静的,当看过那些文字之后,浑身就紧绷起来,胸口也像堵着什么一样难受。
黎祥道:“我从医快四十年了,这样的手术只做过七例,其中真正完成的只有两例。一例是研究出这项手术的我的老师,另外一例就是徐成贺先生。而比起我的老师,我觉得他更为不理智,毕竟他喜欢的Omega,当时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他有的只有那一瓶分量不多的信息素,在完成手术之后,剂量只剩下三分之一,我断言要是找不到你,他的生命应该停止在今年年底。”
“找到你之后,我们科室的人都很为他高兴,可没有想到你会选择割掉腺体。我本来想将实情告知于你的,但徐成贺先生要求替他保密。病人的要求我们不得不遵守,我也就只能最大限度的挽救他的生命,毕竟我是医生。”
病例记录上的文字逐渐变得模糊,吴遥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眼睛,却并没有摸到眼泪。看不清的原因,是因为那些文字太过有冲击性,“痛不欲生”是描述,而上面却清楚的告诉了看他的人,究竟什么叫痛不欲生。吴遥没法想象一向冷静自持的徐成贺在医院痛到打滚痛到咬破自己虎口的画面,也想象不了连续呕吐会有多么难受。
他也不敢去想。
而这样的痛苦,他足足经历了十二次。
医生看出了他的震惊,叹了口气道:“过程确实是相当痛苦的,还不能用药物缓解他的症状,毕竟那跟普通的信息素标记交融不一样,这样的手术,是想让另一种信息素在体内永久共生,哪怕是Omega温和的信息素,霸道的alpha信息素也不会允许地盘被夺走,只能一次次的注射、融合,排异反应每一次都会出现七天左右,而因为剂量增加,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要痛苦,所以能坚持到底的人,十分罕见。”
“我不明白你们之间的感情究竟有什么结症,但我坚持相信,能熬过那些痛苦依然要在自己身体里打上另外一个人的标记,那一定是非常深刻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