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温吞地顺着盆沿滑下,将滴未滴,景小春肩膀忽然被拍了拍,转过身来,正是一脸纠结的景侠。
“咳,那个,晚饭吃什么?我饿了。”
景小春愣怔过来,将盆中水泼到外面,转身去灶屋了。
蒜薹切做细细的丁碎,溢出汁水,加入蒜,姜,同肉糜拌在一起,上炉蒸烤半刻。这样做出来的肉酱拌面吃着爽口,师父喜欢。
木柴没干透,点燃之后噼里啪啦,景小春拄着烧火棍有一下每一下地往里捣,灶灰飘起,月白的披挂黑了,脸也白洗了。
门外头,景侠围着屋前的那棵歪脖子树绕圈。
自打当年那场行刺结束后,他便活得越发拧巴,不敢争,又不甘心。有些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信。
还烦心什么,该说的不都说尽了吗?
被那兔崽子白白摸了这么些年,他还被摸上瘾了不成?
事到如今还犹豫什么?
贪心不足蛇吞象,早晚有一天景小春会……
他又绕了一圈,忽然一脚踹在树干上。
树叶簌簌落下。
景侠一瘸一拐,面无表情地推开灶屋的门:“我受伤了。”
屋里火烧的旺,他踹树时又未痛呼出声,只是闷声闷气地"哎呦"一声。
景小春没有听见,正往白净的面条上淋肉酱。可“我受伤了”刚说出口,少年便立刻放下羹勺,冲到景侠面前捧着他的手看。没能找到伤口,又去撩他袖子,也没看到,焦急道:“在哪里?哪里受伤了?”
景侠看着徒弟的发旋:“脚腕,扭到了。”
他徒弟立刻单膝下跪,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裤脚从软靴中抽出来,又慢慢撩上去,卷起来。
裤腿一卷,腿上是一片青紫,破破烂烂的罗袜里露出肿胀不堪的足踝。
此刻近夜,东边是新月,西边是落日。
景小春的手很热,扶着他的小腿,微微颤抖。
他没过问景侠是如何伤到的,只是心疼地摸了摸,又站起身,半扶半抱地拥着景侠架着他往里屋走,末了,才小声道:“你怎么总是受伤。”
“没注意呗……”景侠垂眸,心不在焉地回答,他难得安静,一双桃花眼再不存心放秋波逗人,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被徒弟小心翼翼地抱着,步伐又慢,这样一来,自己倒真像个大姑娘似的。
落日橘红,月光清冷。
偶有野鸟惊起,扑棱着灰色的翅膀飞远。
景侠阖眼,鼻息间满是药香,足下暖融融一片,竟有些昏昏欲睡,是景小春扶着他到了床边,又转身取了红花油,搓热手心后为他红肿的足踝按揉,叫他乏成这个样子。
究根结底,从一开始,选择不推开搭在腰上的那只手时,就是他景侠自己在默许。
再怎么掩耳盗铃也没用。
脚踝处传来一阵阵热意,疼痛渐渐消减,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好疼啊,小春儿。”
景小春刚擦净手,闻言连忙凑近,还没来得及查看,便被一个怀抱拥住了。
随后听见拥住他的那人轻声问:“你喜欢我?”
少年当下懵懵地点头。
空气停滞下来。
“好家伙,竟敢当着为师的面承认肖想为师!”
这是他的徒弟,他养大的,鼻涕他擦的,亵裤他给洗的,他浑身上下也被摸遍了,凭什么不能允许他踩着那道线讨点利息?
他又不过界。
景侠舔了舔唇,似乎变回了那个不着调的师父,手伸进景小春怀里,又掐又挠,引得他一阵阵求饶。
玩闹够了,又将那双被红花油揉得通红的脚塞进被窝,而后全身也钻进去,将人圈在臂弯。
两具躯体紧密地贴在一起,一如过去的每个夜晚。
景小春小心翼翼地在景侠面前挥了挥手:“师父?”
骨节分明,生了薄茧。
是那只烦人,恼人,时常吃他豆腐的手。
景侠不动声色地握住它,轻轻摩挲,片刻后道:“你是不是在幻想让我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