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外面是什么声音啊?”余满正切着菜,突然听见混杂的人声。
刘春华刚从外面进来,闻言长叹一口气,“诶,是音哥儿的婆家,找上门来要人了。”
“什么?他们还敢来?”余满的大哥余天停下手里的活,“村长可来了?他们不敢动手吧,我们可要去看看?”
余天的妻子也是本村人,说起来和音哥儿家还是有些亲戚关系的,此时也不免为他们着急,“已经让人去请村长了,怕就怕那家人还不肯善罢甘休,那日音哥儿成亲时,我也是见过他们家的人的,那时是真想不到他们会是这样的无耻。”
几人一起往音哥儿家走去,还离着一段路就能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这一家人自知带不走音哥儿,也没打把人带走的主意,如今是在索要银两。”刘春华道,“你婶儿是疼音哥儿的,那晚便决定要将彩礼钱一并退回,只是他们今日并不只要彩礼钱,还说要将音哥儿这一月在他们家的吃喝住宿钱一并交了,足足索要十两银子。”
“真是无耻!”余天愤愤道。
在村中,娶一个姑娘彩礼一般是七两银子,娶哥儿一般是五两,怎的住上一个月反倒欠他们五两了。
“放心吧,咱们这么多人,他们讨不到好的。”妻子拍了拍余天的手臂,叫他别太担心。
“诶,快走,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音哥儿家在村子里人缘很好,是以来帮忙的亲邻不少,村长也赶着坐上牛车到了。
那家人仍一副撕破脸皮的模样在院子里破口大骂,音哥儿扑在娘亲怀里哭的发抖。
“好孩子,好孩子,是娘看走眼了,是娘害了你啊!”
音哥儿父亲和哥哥在前面与那家人周旋,平日里同他家交好的亲朋也拦在院前,气势上一下是镇住了。
余满抿着唇关注着局势。
还好他们村村长是个明事理的村长,在十里八乡也算有些名气,当即便断了这桩家务事——两人系为离异,不算休妻,且只需将彩礼钱退回一半。
那家人正还想反扑,却被村长一句义正言辞的报官吓住了。
音哥儿身上还有伤痕,本朝律法,凡夫殴妻妾者,以伤一处五十大板论罪。
不过法虽如此,却很少有人为此事前去报官。
自此,音哥儿家的事便告一段落了,余满也放下了心,不论音哥儿往后的生活是如何,至少都会比在夫家时好过。
“我还是不放心,天儿,你再去打听打听那黎询川为人如何。”刘春华皱紧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哎,本我这心里就上上下下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更是忐忑不安了。”
余天安慰道,“娘,我早已前去探听过了,不只是黎山村的,就是同黎询川有过交流的人都探问了个透彻,他们都说此人为人正直,且勤恳良善,可当良配,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家中资产微薄了些,这娘您也知道。”
“事关满满的终身大事,为娘的心头总是不安啊。”
“娘别担心,明日赶集,我再去买上几匹好布,再给满满添置一些嫁礼,一是叫人不能小看了满满,二是再给他们补贴一些家用。”
“好,好,娘也去。”
余满正端菜来,闻言心里沉甸甸的,只这几句话,他想,就算是遇人不淑又如何,他不是离了家便没家了。
嫁衣余满日夜都绣着,他的绣工不好,原先只拟定绣一些简单的,可做着做着就慢慢得心应手了起来,也有了更多的想法。
在娘和几位婶儿的指导下,终于在婚前赶出来了。
“瞧我们满哥儿绣的,这领口、袖口处的花样,就是我出嫁时绣的那件,也没这件好。”
“可不是,诶,”方婶儿看着那大红的嫁衣道,“就是这样漂亮的衣服,一辈子只穿那一次。”
“这么说也是,我的那件可一直放在箱子底下,年轻时还想过再穿上看看,到了现在这个年纪,怕是拿出来也穿不上了。”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说这个做什么,若是无事忙了,前厅可还等着呢。”
“哎,来喽。”
房间里的人都出去后,余满轻轻吐了一口气,虽做了几日的心理建设,可真到了这一刻,心里还是紧张的。
拿过帕子擦去手心的汗水,脑子里又回想起那日去赶集走错了路,遇到黎询川的那一天。
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换上喜服,盖上盖头,已经是黄昏了,外面的声音越来越热闹,余满便越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自吃完午饭后,他便没再见到娘,但两人都通红着眼眶。
盖头下,余满克制着不落泪,却总还忍不住。
“满满,这是喜事,不哭了,哥背你上花轿。”
余天在外上上下下忙活了半天,虽是热闹,但也无法掩盖分别的事实,接亲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口。
“哥相信你看人不会错的,不哭了。”
余满手中的帕子已然濡湿了一角,他点点头,应了一声。
本朝嫁娶之律,新郎不到岳家迎亲,而是遣喜娘为使,迎接新人上花轿。
迎轿的炮仗已点燃,来吃席的小孩捂着耳朵笑闹着欢呼,给这场婚礼又添了几分喜庆。
兄长送轿,也只能送到一半,余天又叮嘱了几句,方才望着轿子消失在视线中。
他成亲那日,都没有如此紧张过。
黎家的祖宅被黎大哥侵占,因而进了村,又摇摇晃晃行了一段路才到黎询川的家。
余满不安的揪了揪衣服,忽而听到几声犬吠,似是幼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