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他爱他的家人都不在了,永远不在了,独留他一人在这冰冷的宫中,周遭都是陌生的面孔,无人问他痛否饿否,也无人予他半点依靠。
不好,一点都不好,林司衍很想说出来,可是……不能了。
他长大了,在那兵荒马乱的三个月之中瞬间长大了。
这次不是那些小打小闹的怒火了,他不会再告诉苏泊云,不会像儿时一样,有烦心事、有委屈事就不管不顾地扑向苏泊云,向苏泊云寻求温暖,因为他知道,苏泊云会给他温暖,但那温暖只是一时的,得了这一点温暖,之后便要受到百尺冰寒,即便这冰寒并非是苏泊云身上散发的,但的的确确是因他而受到的。
林司衍咬紧了牙关,硬是将冒出的点点泪水逼了回去,他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挣脱苏泊云的手。
“我、是我苏家对不起你……”身后的声音有些艰涩,像是痛苦地难以发声似的。
林司衍拢在袖中的手不禁握紧了,你也知道是你苏家对不起我吗?
林司衍忿忿地想,他林家如今这般,苏家功不可没,即便后方那人是从小呵护他的苏泊云,他也忍不住怨愤。
“这玉佩,是在丞相府找到的,现在物归原主……”
后方递来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掌心上平躺着一枚润白剔透的玉佩,在清辉的月光下,莹莹闪亮。
林司衍不想和苏泊云再纠缠,却拒绝不了他递来的这块玉佩。
玉佩晶莹剔透、通体发凉,上面雕刻着双鱼嬉戏,围绕着追逐中间一个“林”字,栩栩如生,打的是祥云结,是他六岁那年生辰林湛赠予他的,寓意是“年年有余,祥云绵绵”。
那天是何劲领兵抄的丞相府,也不知道苏泊云是如何找到这块玉佩的。
“伯父一家我已安葬好了,司衍,你一人宫中,要照顾好自己……”苏泊云看林司衍接了玉佩,心中松了一口气,顿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
其实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在林司衍面前提起这些事,但却不得不提,苏泊云小心地观察着林司衍的反应,果不其然,林司衍的肩膀紧绷了起来。
苏泊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虽然已于事无补,但是……
好半晌,他才听到林司衍干涩的声音,“多谢……苏公子。”
苏泊云听着这声道谢,心中大痛,只觉得讽刺,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外边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声,苏泊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这里毕竟是宫中,他既无官职,也未得特许,不好久留,最终还是轻轻抱了林司衍一下,在他耳边留了句“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又将准备好的钱袋塞到林司衍的手中,这才离开。
待那脚步声渐渐消失,林司衍才慢慢转过身来,他朝着苏泊云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那里自然是看不到苏泊云的身影了,只是林司衍依旧驻足了好一会,似乎是不舍那人,觉得那人经过的空气都是沾了他的气息,同样让他不舍。
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苏泊云自是了解他的,家人得以入土为安,而非弃入乱葬,总归是叫他好受些的。
林司衍猜想,他如今还得以活生生站在这听苏泊云讲话,怕也是苏泊云求的苏格,再加上苏格应该也是愧对父亲的,才再冒死请求新帝饶他一命,若不然,新帝何至于单独让他活下来。
只是……他如今已是残缺之人,既无法传宗接代,延续林家香火,又无法参加科考,登科及第,光耀门楣,如此保全下来,又算得了什么?
林司衍垂下眼帘,苏泊云塞给他的那袋东西很重,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满满的碎银,估计是怕他在宫中受人欺负,又无银钱打点,而宫中不好用金子,还招人惦记,所以才改成了银子。
苏泊云万事总是考虑地那么周到,这里面也不知装了多少碎银,沉甸甸的,搁在他手心,都搁得有些痛了。
红尘滚滚,人世间追名逐利者数不尽数,不过终究一个“财”字,可为何如今他手握钱财,却没有半点开心,反倒还觉得疼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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