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下有一座废弃多年,地价疯涨的超大型船厂。
它里面停泊着十七艘未完工的远洋客货轮,像搁浅的鲸群。
多次改建后的船厂外有无数良港码头,有寂静的波浪,流淌的夕阳和几十辆漆黑的防弹越野车。
周日晚六点零三分,一个浪撞碎在我窗前。
余晖映照着迸散的水花,我越看它们越像从高处坠落的骨和肉。
周西旻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格外轻。
他:“你不要做得太过火。”
我笑:“周老师,劝我善待你的小情人之前,先把你耳朵上的钻石耳扣摘下来。那是……‘如琢如磨’初代设计师的遗作,古董收藏级的非卖品,我送你的。以后我和你再见面就是陌生人了。你别天天戴着它恶心我。”
周西旻:“…孟蓁。我们很久没见了。我早就摘了。”
姚瑛:“小蓁。”
听见她的声音,我立刻挂断电话,掐灭抽到一半的烟。
我吃了颗薄荷糖,整理好领带,转身走向她。
我笑着打招呼:“姐,辛苦了。”
姚瑛拆开马尾,散下酒红色的波浪长发。
她英气十足地瞪了我一眼:“辛苦个鬼。下次给我们常驻国内的职员分派一些稍微有一点难度的任务……或者让我们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你这两年总出事。”
我猛拍胸脯:“以后不会了。放心吧。”
姚瑛:“姓陈的说要见你。”
我摇头:“告诉他,我嫌他脏我眼睛。找身手好的兄弟打他一顿,打完丢路边。再让技术部的人把他开车撞我和陆处长的行车记录仪视频发到他们学校的论坛上。”
说完,我接过姚瑛递来的黑手套戴好,解开西服中扣,坐回整列集装箱前的那把靠背扶手椅中。
在我和一队荷枪实弹平均身高一米九五的雇佣兵之间,我与被堵住嘴捆住手的楚玖四目相对。
他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可我已经不再愿意浪费任何多余的形容词描述他以及我见到他时的情绪了。
我笑了笑:“请坐吧。”
“好久不见。耽误你搞艺术创作了。”
“三个问题。”
“用摇头或点头回答我。”
“背后的心路历程和动机,不必多说。”
“我脑容量有限,懒得处理无效信息。”
我:“第一,我生日那晚,你给郑寻川下了药?”
楚玖点头。
“第二,你心疼过陆如琢的腿吗?”
楚玖摇头。
“第三,你有没有难言之隐?比如你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
很久之后,楚玖很慢地摇了摇头。
我笑容不变:“好。”
“那我和你就到此为止了。”
“我和你认识二十年。”
“你的命是我哥救的。你的名字是我给的。”
“你和你妈重逢之前,我们家好吃好喝把你当亲生孩子养了你三年。”
“我和爸妈被那伙毒贩绑架时,我把你和我哥一起反锁进度假别墅的地下室藏起来。”
“你在国外读美院时,我重新开始创业。我没什么闲钱,但也乐乐呵呵供了你两年。”
“我曾经真心实意把你当成亲人,床伴,比较重要的人。”
“可感情上的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我解释我的错误:
“你应该发现了吧。我根本不喜欢你这个人。”
“与其说我喜欢你,不如说我喜欢你见证的过去,我的过去,我和孟灼的过去。”
“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一个耐折腾却要浪费安全套的充气娃娃,一张残缺不全的记忆存储卡,一件能让我自欺欺人的道具。”
“我贪图新鲜背叛你,精神出轨、差点肉体出轨比你漂亮一千倍的周西旻之前。我以为,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没有彻底离开我的家和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