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护士从病房走出来想喝止,却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噪音的主人嘭得撞开一间病房的门,在看到床上那个清瘦的身影时动作突然轻缓下来。
“小迟?”秦承一几乎不敢呼吸,生怕气流扰动那具像纸片一样薄的身躯。
本来看着窗外的人儿缓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声源。秦承一对上迟云空洞淡漠的眼神,心凉了半截。
已经过去两天,他还是不敢回想那天,他习惯性的路过小迟家楼下想看看他回来没有,正好看到少年从窗户坠落……扑倒在地上,像烂肉一样的身体下渗出大滩的鲜血。
秦承一的心脏差点随着坠落的少年一同停跳。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扑过去,疯了似的大喊大叫,颤抖着手去摸少年的呼吸。周围的住户听到了秦承一凄厉的喊声,马上打了120和110。
救护车呼啸而来,把尚有余气的迟云带走了。
三楼的高度不足以摔死他,但生活让他承受的一切足够压倒他。秦承一看到了迟云烂布样的衣服下的痕迹,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会从窗户坠落。
一向自信张扬的男孩突然被无力感包围了,他感到愤怒,他感到迷茫,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小迟要遭受这一切,他想发怒,想大喊大叫,但是最后他所能做的就只是坐在手术室外面祈祷。
他求东方的神,求西方的仙,念遍了诸天神佛,不要带走他的小迟。不管小迟遭受了什么,承受了什么,他都愿意陪着他支撑他。他想用自己的生命做小迟的盾牌。
但是现在他能做什么呢?冲突结束之后才出现的盾牌不过是一片废铁,而秦承一也只能做无用的祈祷。
迟云没死,也不算活着。
他的大脑受伤了,人变得更苍白沉默。如果说之前的迟云是个腼腆软糯的白面团子,现在的迟云就是张苍白脆弱的白纸。
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理会,有人叫他会转头去看,但也仅此而已。他会自己吃饭、睡觉、上厕所,除此之外就是坐着发呆,好像一具会呼吸的躯壳。
秦承一不知道怎样,他该为了迟云忘记了那些该死的事情而开心吗?但是迟云把那些痛苦的记忆连同所有的过去都抛弃了,甚至把过去的迟云也抛弃了,现在的迟云还是迟云吗?仅仅是活着迟云就真的还活着吗?
秦承一痛苦又无力,拉着迟云的两只手,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落在少年的手掌上。
迟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眼泪从没并拢的指缝间滑下去,落在被单上。
迟云手术和住院的钱都是秦承一的父母垫付的,他们也同情这个可怜的孩子,不忍心让他就此死去。但是他们到底不是迟云的父母,没有办法永远照顾他。
迟云的父亲已经逃之夭夭了,母亲也早在知道迟正志赌博时就改换了联系方式还搬了家,不给任何迟正志纠缠她的机会。
只有迟云,只有他被抛弃了,只剩一个残破的躯壳。
他该活着,但是看不到未来。
迟云醒来的第三天,病房里来了个陌生的男人。
秦承一警惕地站起来,把迟云挡在身后。他虽然个头不算矮,但到底还没长成,也没有男人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狠辣劲。
“你是谁?没什么事请马上出去,病房里都是有监控的。”秦承一的手在背后狂掐自己,努力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一点。
季沐泽收了收气势,对着秦承一身后的少年说:“小朋友,是我,还记得我吗?”
“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你不要和他说话。”秦承一侧身挡住季沐泽的目光,警告到。
季沐泽看迟云虽然看向了他,但是再没别的反应,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秦承一说:“去外面说。”
“你说你认识小迟,有证据吗?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随便哪个人都能把他牵走。”秦承一着急地反驳季沐泽。
“冷静,冷静,我保证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季沐泽向秦承一表示他们现在还在医院里,不能大声喧哗,“我是之前在J市的红灯区捡到了这个小朋友……对了你是他的朋友兼同学吧,不过你似乎不知道他在学校里被人威胁凌辱的事。”
季沐泽把迟云之前跟他说的简略跟秦承一讲了讲。秦承一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他以为迟云是因为这一次侮辱而跳楼,没想到在此之前,在他的眼皮底下,迟云已经遭受了如此的……
秦承一挺直的腰板突然弯了下去,他感觉到自己的没用,让小迟在自己身边忍受了这么久的折磨都毫无所觉。
“我这次来,是想带走迟云。”季沐泽从门上的玻璃看向病房内部,“他现在没法上学了,生活也需要人照顾。他现在的症状有生理也有心理因素,如果有好的治疗师或许可以……”
“你还只是个学生,要靠你的父母生活。他们现在同情迟云,但不可能永远为他付出。”季沐泽说,“我在J市算是有一些生意,能给他的比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