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夜絳珠和姬鈺虎
秋雨朦朧,將整座落梁城都渲染成了黑青色,从空中看去,就好似一幅唯美的雨中丹青。
可深秋时节的气候虽然已经有了凉意,但人心中的热情却不减反增。
酒肆中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天南海北来的江湖人你一言我一嘴,说的当然都是东海那场仙人之爭。
在数万江湖人的见证下,整座江湖因为一个人死了。
再没有关於谁才是天下第一的爭论了。
整座中原都沸腾了,又悄无声息的静默了下去。
人们只能眼睁睁看著,看著將倾的大厦被一个人重新扶了起来。
这与前朝末年不同,那时的大夏已经回天乏术,不光九州动盪,百姓也是离心离德。
如今的朝廷则不一样,虽然龙椅上那位年轻的皇帝驾崩了,但一切好像都没什么改变。
已经摄政十年的太后被打上了毒凤的名头,但过了这个冬,就是她独掌乾坤的第十一个年头了。
朝野清明,边境有四十万精兵,京城更有一尊货真价实的陆地神仙。
凉云二州始终在朝廷的控制下,燕州归附,那座道门圣地毫无保留的表示了对当今朝廷的支持。
蜀州被明教掌控,江州归心,二十万水师厉兵秣马,控扼南北要道。
东南剑州还有个女子扶著她的儿子当上了新的梁王。
这位曾经的梁王妃在写给太后的信件中甚至恬不知耻的以女儿自居,將夜絳珠尊为了国母。
中原九州中,凉云燕蜀江剑六州都程度不一的处於朝廷的控制下,只剩下那位性情刚烈的青王和独镇天南的靖远王还在负隅顽抗。
怎么看,这都像螳臂当车。
天下的有识之士都能预见,中原要变天了,就像三百年前一样。
他们有的不甘、有的兀自嘆气、但更多的人,已经开始朝著那座京都而去。
千古伤心旧事,一场谈笑清风。
遍观古今兴亡,秦明夏汉乾,不过前人田地后人收,谈何龙爭虎斗?
像那东江的潮水,浩浩汤汤,千年以前有道佛坐壁论道,可乌飞兔走,风停雨住,如今只剩樵夫的一曲高歌,以及千百年如一的江月。
这座中原就像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闹一回脾气。
正义的,不义的,肉食者们以道德標榜自己,落到残篇断简上,便只剩一些美化过的和丑化过的英雄人物。
但整座中原有数万万人,他们中有早起的丈夫,有捣衣的妻子,有姐姐妹妹,哥哥弟弟————
没有见过的人不会认识到他们,十万人、百万人、千万人都没什么分別,不过是白纸黑字上的一撇一捺。
史官记书的时候或许还会有些心悸,毕竟他们离这些还不算太远。
但十年、百年、乃至千年后,人们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了。
后世人还会记得坐南望北,一统中原的太祖皇帝,还会记得文治武功,再造大乾的武帝,却不可能记得那些杂草一样的人。
一场大战甚至会死去几十万人,但这与死去几十万猫狗何异?
人们落下的眼泪也不会是为了他们,只会是因为那些英雄或梟雄的悲壮。
这些被偷走了的怜悯,如果一开始就不存在,会不会更好些。
此前五百年无人记得,此后五百年无人能知,但在这个五百年里,中原又出了一位圣者。
他註定载入史册,会有人追捧、会有人唾弃,但这其实都无所谓。
因为有一个时代在他手中还算和平的落下了帷幕。
人们或许会说这段歷史不大壮烈,没有春秋鼎立、没有群雄逐鹿,但真正的精彩早就预演完了。
那是无以数计的人们,他们用一生在歷史的浪涛中刻下生命的痕跡,后人捡起的永远是他们遗留下来的贝壳。
今人无权评论前人,后人亦无权评论今人。
青史上那几行名姓代表不了这个时代,北部关外那些能遗留到百年后的荒丘或许才能诉说一二。
个个轰轰烈烈,人人纷纷扰扰,是非成败转头空,不过南柯一梦。
唯有人,数万万人,整座天下的人。
他们属於这个时代,他们代表这个时代。
“你真不怕被千夫所指,连带著家族世世代代的声名一起,被钉在歷史的耻辱柱上?”
御书房中薰香长燃,一袭金红凤裙的雍容女子即便听到了声音,依旧没有抬头的意思。
朱红批笔掠过案牘,整个房间静的只有沙沙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