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人栽倒,或是脱离队伍了,抬手便是一箭。
有著人肉屏障与甲冑在,城头上的守卒一时不敢搭弓射箭,以免波及无辜。
那些胡骑油滑的很,总是策立在马背上,依然离著身前的百姓约有数十步,正好退在晋军的射程之外。
“快闭上城门!!”
“太守,这还有百姓未入————”
“百姓?!往日令他们入城偏不愿,现今胡虏杀来,若城破,这县中两千户人该如何保全,你我之首级又当在何处?”
“诺!”
偏將心一凛,即刻下了城道,催促著守卒將城门关上。
“砰!!”城门猛然合上,震盪起一阵尘土。
门前的妇人见状,面色悲凉不已,一边用乾枯破皮的手掌猛拍大门,另一手牵著八九岁大的女童。
哭喊哀求声络绎不绝,城中的守军多是本地人士,听得门外的呼唤,只得紧咬著牙关,低著头,默默的承受。
要怪,就怪那些胡虏去吧。
隨著箭声如哀乐般奏起,门外的声响渐渐微弱,直至停歇,再过后,便是一眾咒骂声。
门后的守卒虽听不懂,但也能从语气中感受到其侮辱的意味,关中胡人不在少数,部分听懂的守卒,也无言与同袍传声。
他们因畏敌而令数百骑在城下耀武扬威,也该受骂。
王敬先见墙垛前的弓弩手露出一抹悲悯之色,气不打一处来,即而斥道:“昔日我令他们入城,偏是不听,这些不服王化的顽民,死又何足惜哉?!”
被唾骂溅到的士卒愣了愣,赶忙挺直了身,搭弓激射向叫骂的夏军。
兴许是有些过於招摇,七八名敌骑回撤不及,有的胯下马匹中箭,发出阵阵嘶鸣將其摔在地上,有的身躯中箭,箭矢为甲冑所抵挡,未能射杀。
到最后,只留下三匹马,两具尸骸於城外,比起城门处的“山头”简直不可一提。
雷霆大怒者,乃“前”秦龙驤將军王敬先,现为华山郡太守,京兆王氏人。
相比於王修、王尚等,出生於大族的王敬先本也是“和蔼可亲”,准確来说,是对属僚丘八们不屑一顾。
奈何族中总有人需要干脏活、累活,光凭藉朝堂话语权,手中无兵马,那不也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家族部曲、私兵需有人来统领,若无子弟知晓兵事,宗室无兵,早已被各族分食殆尽,这与三国,晋初大为不同。
五胡入主中原后,各家对於兵家子的偏见已愈发减少,对於將领的培养也愈发熟悉。
往日姚氏將军政大权委以宗室,王敬先虽任龙驤將军,但无独自统兵建功的机会,好在他往前在姚绍等麾下效命,从戎七八载,关中何大风大浪他未见过?
本已赋閒在家,安然度日,谁知王修藉此机向世子举荐,再行徵用他担任这贫瘠狭小之地的太守。
华山郡与其称之为郡,倒不如称县。
一郡唯有郑、华阴二县,夏军碍於京兆重兵,不宜深入腹地,故而先攻华阴。
赫连昌屯兵于澄城,於渭水处搭建浮桥,又令半数兵马截断渭河,自领五千步骑渡河南下。
纵使王敬先早早听令,坚壁清野,將百姓收拢於城中,依然免不了捨不得田亩牲畜者,弥留在外,夏军每到一处,犹如蝗虫过境,必要掳掠一番,强征民夫。
这都已成了习惯,无需將领军官下令,他们便能自给自足。
是何样的將帅,便是何样的军士。
赫连勃勃以身作则,上行下效,夏军跋扈暴虐者不在少数,他们向上时乖巧如人畜无害的绵羊,向下时,又露出爪牙,挥舞著兵戈。
王敬先平復下怒气后,抬起玉镜望向天边,数千骑军位於平原上,飘忽不定,似是要往郑县奔腾而去。
半刻钟后,夏骑还未奔袭数里,便又停下了。
王敬先心弦一紧,將铜框紧贴著瞳孔,向四方飘摆,待见到两桿玄色大纛从左右冒出后,嘴角逐渐上扬,当即指斥著身后的守將,说道:“快去点兵,隨二位將军杀虏!”
守將愣了愣,待他缓过神来后,轻声问道:“太守既知有两路援军,先前为何要闭门?”
听此,王敬先神色不悦,说道:“我不是与你说了,若令胡虏————”
话到一半,他顿住了。
“若令胡虏进城,於街巷混战,倘若赫连昌敢率大军入城,岂不————”
“够了!此处还轮不到你一裨將造次!”王敬先有些恼羞成怒,不分青红皂白的斥道。
“事已至此,说这些作甚?还不快滚去点兵?若延误了战机,你全家老小六条性命,可担得住?!”
守將嚅了嚅嘴,一时默然,躬著身拱手应道。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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