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见的木屑混合著泥土四散飞溅,那看似坚固的木堡墙体被砸开一个巨大窟窿,摇摇欲坠!
“哗——!”
观礼台上,短暂的寂静后,爆发一阵阵惊呼和讚嘆声。
“竟有如此射程!如此威力!”
“此物若用於攻城,何坚不摧?!”
“难怪国內城能破,沛王殿下献此利器,实乃国之幸事!”
文武百官,无论派系,此刻大多被这回回炮展现出的惊人威力所震撼,即便是武三思等人,脸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李贤偷偷打量了一下武曌,此时的武曌端坐於御座之上,她的脸上看不出过多的表情,但微微前倾的身体和专注的眼神,透露了她內心同样不平静。
但此刻,刘建军並未停歇,他再次下令:“换弹!装填火油罐!目標,木堡残骸!”
操作手们迅速行动,將石弹换下,把一个密封的陶罐放入皮兜,罐口隱约可见浸了火油的布条。
李贤有些惊讶,这是之前並未见过的。
此时,刘建军已经下令:“放!”
第二枚炮弹呼啸而出,陶罐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地落在刚刚被石弹摧毁的木堡残骸上。
“啪嚓!”陶罐碎裂,火油四溅。
几乎就是下一刻。
“轰!”
烈焰瞬间升腾而起,將木堡残骸吞没,熊熊火光即使在渐亮的晨曦中也显得格外刺目。
李贤略微思索,就明白这陶罐中应该是嵌套了什么点燃的装置。
刘建军这人果然充满了奇思妙想。
他隱约明白了刘建军此举的意图:单单靠著石头就砸破国內城的城防或许不足以取信於人,但若是加上滔天焰火,可信度就更大了。
果然,不少人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远处的焰火还在燃烧,但刘建军的演示显然已经完毕。
他小跑至观礼台前,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启稟陛下,回回炮演示完毕!请陛下圣裁!”
此时,全场目光再次聚焦於御座之上的武曌。
武曌缓缓站起身,她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李贤身上,脸上终於露出一丝嘉许的笑意。
“好!沛王李贤,冬部郎中刘建军,献此国之利器,助我军扬威域外,克復坚城,今日观之,果名不虚传!此乃大功於社稷!”她的声音带著威严,“李贤、刘建军,上前听封!”
来了!
李贤与台下的刘建军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李贤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稳步走出席位,来到御座之下的丹陛前,刘建军也快步从场中走来,在他身侧稍后位置站定。
“贤子!”李贤听到刘建军短促的催促声。
而此时,內侍展开早已备好的黄綾詔书,尖声宣读道:“制曰————”
李贤又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出声打断:“陛下,儿臣不欲受赏!”
这突然的变故让那位內侍愣在了原地,或许他念詔书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还有这种情况。
不只是那位內侍,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不愕然,自光惊疑不定的望向李贤。
他们从未想过,这位一向以恭谨顺仁的沛王殿下,竟然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公然违背武曌的旨意。
但此刻,李贤却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人的目光。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武曌身上。
武曌脸上那丝嘉许的笑意瞬间凝固,她双眼微微眯起,盯著李贤,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哦?沛王不欲受赏?莫非是嫌朕的封赏太轻?”
她身旁的二张兄弟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张易之立刻尖声附和:“沛王殿下,陛下隆恩,天高地厚,您岂可————”
“儿臣並非嫌赏赐轻薄!”李贤猛地抬起头,看都没看张易之一眼,直视著武曌:“儿臣只是以为,如今朝堂之上,奸佞当道,蒙蔽圣听,致使忠良寒心,社稷不安!此等情形下,儿臣纵有微末之功,又岂敢安然受赏?
“唯有清君侧,正朝纲,方可告慰將士浴血奋战之功,方可对得起李唐列祖列宗!”
李贤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虽然李贤並未点明所谓的奸佞是谁,但在场眾人心中早就有数。
一时间,人群表情变幻莫测,唯独狄仁杰、张柬之等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老神在在的同时,目光也带著一些嘉许看向李贤。
李贤能感受到那些目光。
他想起刘建军在前一夜交代他的话:“贤子,你到时候一定得支棱起来,你要知道,狄公他们这些人,都是因为你这面旗帜聚拢来的,若是你临阵退缩,那不光是寒了他们的心,更是將你李唐列祖列宗的脸面都丟的乾乾净净!”
李贤此时心里紧张极了,他目光依旧直视著武墨,可藏在衣袖里的手心却早已发汗,甚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略微发抖。
这时,李贤感觉到后腰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是刘建军。
他在自己背后。
李贤瞬间就安心了。
这时。
一旁的武攸宜猛地衝上前:“李贤!你放肆!”
他厉声呵斥道:“竟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左右,还不將此狂悖之徒拿下!”
然而,他话音未落,场中异变再生!
一直守候在侧的李多祚突然上前,高呼:“清君侧,诛国贼!”
隨后,便有数名羽林军將士突然衝上前,一左一右,將二张兄弟擒拿下来!
这一切的变故太快,以至於守在武曌身侧的內侍和宫女们都没反应过来,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嚇得脸色煞白。
而李多祚则是让那几名羽林军將士押著二张兄弟,他独自来到武曌身前,单膝跪地,高呼:“请陛下,诛国贼!”
这一切太快了!太快了!
等到在场眾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李多祚押著二张兄弟,单膝跪地请命的场面了。
在场文武百官尽皆脸色煞白,目光惊疑不定的看著李多祚,又在李贤身上来回扫视。
二张兄弟更是嚇得容失色,两张俊美的脸蛋上早已失去了先前的乖张,变得没有丝毫血色,浑身战慄不已。
李贤的注意力则是一直放在武墨身上。
此刻,他不得不佩服武曌。
即便是这种情况,她的脸色竟也没有丝毫变化。
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武曌的目光像是毫不在意的越过李多祚,看向李贤,语气更是轻飘飘的说道:“这是沛王的意思?”
李贤目光毫不退缩,隱隱上前半步:“这是天下万民的意思!”
武墨不言,只是目光在文武百官脸上扫过,与她对视者,无不略微退缩,即便是狄仁杰,眼神中也隱隱有闪烁之意。
武曌虽老,虎威犹在!
“谁的天下万民?朕的天下万民!若是朕说不—”武曌的声音陡然拔高,但也是此刻,异变再生!
人群中,张柬之忽然衝出来,来到一位押著二张兄弟的羽林卫身旁,“鏗”的一声拔出那羽林卫腰间的佩刀,高高举起,又迅速落下!
张易之的脑袋滴溜溜的滚出去许远。
张柬之並未停下,手中长刀再举,再落。
短短一个呼吸之间,二张兄弟的两颗头颅,就带著惊恐的面色滚落在了武曌面前。
而此刻,张柬之面不红,气不喘的握著刀柄,面向武墨,单膝触地,高呼:“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谋反,请陛下,诛国贼!”
李贤一愣。
你这不是都诛了么?
还有这二张兄弟谋反的名头————是从哪儿来的?
但这次,武曌的脸色终於变了,她目光扫向在场的文武百官。
与之前不同的是,不少官员竟已经敢隱隱和她对视了。
二张兄弟没有头颅的尸首就在眼前,见了血的眾人,似乎也被激起了血性。
武曌这次的目光巡迴得更久,终於,她嘆了一口气,道:“既然张家兄弟已经伏诛,那此事便这么算了吧,沛王贤,你退下吧。
李贤没动,此刻的他退无可退。
这次,他不用刘建军催促,又上前一步,目光直视著武曌:“陛下,儿臣还有事请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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