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队伍再次加快了速度,到了淄州府,寻找到当地驻点。
这里同样面临电报机不灵的问题,但在夜间的时候,发报成功率却要高上很多。
將小队抵达淄州府的消息留下以后,眾人在府城买了马匹,继续朝著蒲台县而去。
当他们赶到蒲台县的时候,正是清明时分,天空中飘著小雨,道路也变得一片泥泞。
“莫家村。”
一路打听著到了莫家村,只是在乡间的道路上转了一圈,远远就看到了任务目標—石油。
“原来这就是石油!”
原本还对石油没有概念的一行人,只知道那是一种黑色的,从地底出来,流动且粘稠的油。原本还在疑惑这个名字,百思不得其解石头为什么还能变出油,此时一见便解了一路的好奇,从地底石缝里喷出来的,不就是石油么!
来自宝利肥料厂的杜大海下了马,在路边捻起一块被石油浸透的泥土,在手里搓了几下,非常滑腻。
“確是石油无疑了。”
此时,石油染黑了雨水,脚下的道路上都泛著油,方圆几十亩地里面的小麦全都枯死,凡是石油淌过的地方,全都一片死寂。
这般看上去,这石油仿佛是从地狱冥府之中喷涌出来的黄泉、弱水一般!
原本,莫广田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求神拜佛,请来道士做法事,试图镇住这妖异的现象。
但这两日,一连一个月阴沉的脸,此时却舒展了开来,脸上不但有了笑模样,而且情绪时不时地亢奋,看的家里的两个长隨感觉怪怪的。
“到底怎么了嘛?自从县里回来以后,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妾室刘春依靠著莫广田问道。
前几日,莫广田心情不佳,可没有少打她。
她心里也好奇,为何莫广田的態度转变这么大。
“嘿,不要多问,反正我们要发財了!”
莫广田嘿嘿一笑。
刘春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嗲道:“老爷~发什么財嘛?”
“咱们地里涌出来的黑油,可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祥瑞”!”
莫广田脸上禁不住得意道:“老天爷让咱们地里出了祥瑞,不光是发財,说不定俺还能上达天听,光耀门楣哩!”
刘春见他红光满面的样子,不禁问道:“可是那周围的麦子都被毒死了,石头家的那日被熏了一下现在都还病懨懨的,怎么还能是祥瑞呢?”
“呸呸呸!”
莫广田觉得刘春说话不吉利,骂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屁!
这可是县令亲口对我说的,那黑油就是祥瑞!
这话得咬死了!”
上个月的时候,本县父母官徐大人还遣人来劈头盖脸地骂他,说他做事无德,惹怒了上天,嚇得他连续十几天睡觉都睡不好,生怕哪天就被索拿了去砍了头,一闭眼就梦到阎王爷派了小鬼儿来拿他了,夜夜惊醒。
昨日一早见到衙役过来的时候,嚇得他差点儿就要收拾细软去逃命去了。
谁成想昨儿的胥吏態度大变,进了县衙以后,预想中的雷霆之怒並没有来,徐县尊反而春风化雨一般,令人如沐春风,表扬了他莫广田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所以地里才喷出了这么个“祥瑞”!
“官”字两张口,当时他人都听傻了。
“记住了,之后不论是谁来问,都要说咱家积善之家,引来上苍垂怜,將这偌大的祥瑞”降临在了咱家的田里!
哼,你这见识短的东西,这黑油看似毒,但却可以放在军中打仗用。
如今,朝廷边衅不断,战爭连连,这正是朝廷所求之物,是大大的祥瑞啊!
这样大的祥瑞在咱家地里出来,岂不正是证明俺祖上积德嘛!”
他板著脸,学著徐大人的样子教育起了小妾。
正说著,一个十六七岁的胖墩快步跑了过来:“爹,外边来了一伙人,说是可以帮我们解决地里的大麻烦!”
“麻烦?”
莫广田驀然站起:“俺地里有啥麻烦?俺地里那是祥瑞!
他娘的,这些个江湖骗子,又想骗俺!
如果不是徐大人点拨,俺还要被这群骗子哄得团团转嘞!
让那些人滚!”
“好嘞爹。”
胖墩应了一声跑去大门。
没过片刻,胖墩又跑了回来,脸皮红肿,带著哭腔。
“咋了这是?”
莫广田见他脸上通红的巴掌印,顿时怒道。
“俺让他们滚”,他们就打俺!”
胖墩哭道。
“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上俺家来闹事儿!
老六,抄傢伙!”
莫广田家里养了两个长隨,都是家里佃户中长得壮的,给他们家里免了部分地租,便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充当打手,哪家佃户不听招呼、交不上全额地租的、
婚丧嫁娶的不给他交个“喜钱”“丧钱”、惹了他不快活的、放出去的印子钱收不上来的,或者破了规矩的,就遣他们俩去狠狠的揍一顿,这就叫“以佃治佃”,是他爹传授给他的“莫家”老智慧。
但出了门,长隨们手里的棍棒还未来得及挥出手,莫广田就连忙挡了下来。
实在是门外打著油纸伞的人,身上穿著圆领青衿,做秀才打扮。
这样的人是递了拜帖就能见到县尊,且见了县尊都不用跪的士子,他哪里敢打!
而且,对方身后的人提著刀剑,气势非凡,穿著也相当阔气,显然是秀才公的护卫,能有这样的威势,显然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寒酸秀才,这就更惹不得了。
想他家里近千亩地,也不过养得起两个长隨,和一丫鬟,再多了也感吃力。
作为一个乡间地主,他能敏感的感受到双方之间家世上的巨大鸿沟。
莫广田脸上的怒意瞬间凝固,隨后挤出一丝諂笑,腰杆也不自觉地弯了几分:“哎哟,这位秀才老爷驾临寒舍,实在是蓬毕生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贵人,还望秀才公大人不记小人过··:
在面对乡间村民,家里佃户的时候,他能极尽压榨之能事。
在面对权贵的时候,他也很能弯得下腰。
“不让王某“滚”,便要谢谢莫老爷”了。”
王磊黑著脸,冷声说道。
“哎呀呀,这这这···实在是这些时日被那些江湖骗子哄骗的急了”
莫广田连忙解释。
“罢了,王某出身龙山王氏,今日游学到此,见到你家田里的石漆,颇有兴趣,可为你解决这桩麻烦。”
王磊说道。
“王相公请进。”
莫广田將王磊请进院內,又说道:“实不相瞒,这些黑油、石漆,已经被县尊徐大人·····.”
如果徐县尊没跟他说过,他或许还会以为这位王相公见多识广,可以为他解决麻烦,现在的莫广田却敏感感受到,眼前之人见多识广或许不假,但更可能是知道这些黑油是什么的,並且似乎在打著自己地里这些黑油的算盘。
这些黑油落到了他家的地里,那就是他家的机缘,是他上达天听的机会,说不得日后荣华富贵都打此来,哪肯让別人从这里分一杯羹!
所以,他果断的將县令徐恩祥这尊大佛搬了出来。从昨日县尊对他的態度中他就知道,县尊大人也是想要从“祥瑞”中得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