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君坐论天道,不察【三患】:飢不得食、寒不得衣、劳不得息;岂非悖离天志之本?”
“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反天意者,別相恶、交相贼,必得罚!——今罚在苍生,而阁下谓之天理,岂非悲哀!”
六指黑侠语气鏗鏘有力,掷地有声,那黑袍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但却无法遮住那一双炽热明亮的眼睛。
果然是个有侠义之心的人啊,乱世之中有这样的一群人,或许也蛮可爱的————
庄渊面对反驳,並不气恼,而是对著秋风一笑,缓缓说道:“巨子剖解世间疾苦,其心赤诚,其志可嘉。”
“然而,我所论者,天之理也,巨子所执者,人之志也。此二者,似近而实远。”
“巨子说天欲人相爱相利”,此诚为济民之宏愿,渊深以为然;不过这个欲”字,究竟是天道本来之理,抑或只是墨家的无上愿望与理想?”
“观天之行: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洪水滔天,不因人间有德而息;烈火燎原,不因生灵无辜而止。此非天之寡恩,实乃天之至公。
“
“天道运行自有其理,不会因为人间善恶而偏移半分。巨子所说的三患,確实是人间惨剧,不过惨剧的根源,並非天降之罚,实乃人心在势”中激盪的结果。”
“苛政如染缸,战乱如熔炉,这种情况的確能扭曲人心,如素丝暴染。”
“然天理昭昭,若染於暴虐之势,心趋利避害而沦为恶者爪牙,则得凶戾暴虐之果;若心惧死而忍辱苟活,则得剥削压迫之果;若心蕴善念、积勇力、聚同道,奋起反抗,则得抗爭之权”与破局之机”。”
“墨家欲以【兼爱】弭分別心,以【非攻】化解爭战,以【尚同节用】凝聚力量,此乃以人道之善力对抗邪恶,难道不正是向善者得勇气与斗爭之权”的最好印证吗?”
“巨子斥渊不察三患”。非不察也,而是深知此患正是天道对人心变盪、
力量博弈的呈现。”
“若人人心向兼爱节用,力行非攻,则三患自然消除;若人心不古,强者恃力凌弱,弱者苟且麻木,则三患愈烈,亦是天道对人心大势冷酷而公平的迴响。”
“天道如镜,照见人心;亦如洪炉,锻打百態。阁下提倡【天志】,认为天意爱人,此岂非为人心投射?並非天道之理也。”
“真正的天道,如一面冰冷而公正的镜子,无情而恆常的洪炉。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认清此镜此炉,然后修持己心,审时度势,凝聚力量,隨后各循其道,各承其果罢了————”
六指黑侠看著庄渊,虽然他此前就听说过庄渊才学不俗,但始终未知深浅。
但通过今天这么一交谈论道,他发现对方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此刻,他已经能够理解上一任鬼谷子为何传位给庄渊了,对方確实有这个能力。
“好!”六指黑侠忽然抚掌爽朗一笑,“好一个各循其道,各承其果”,那不知阁下的道”又是什么呢?”
“我的道?”庄渊咧嘴一笑,“那当然是————道可道,非恆道,道不可言吶!”
“————”六指黑侠突然有种想拔墨眉的衝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