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料敌
乾符三年,巳时初,唐军南线战场,赵怀安本阵。
天阴冷、多风、江上飘来的薄雾还未散尽,保义军的踏白不断前出阵地,向著对面草军阵地试探。
因为战场薄雾的原因,双方的哨马在这片江滩地上时不时就能遭遇到,不仅敌我双方会爆发血斗,就连同是己方,也会因为紧张而廝杀片刻。
江风带著血腥气,扑向了前线列阵的保义军口鼻间,这就是战爭的味道。
在经过一番试探后,赵怀安这边大致摸清了对面草军阵地的虚实了。
在他的正面,有两只草军军团,分別柴存军团、黄存军团,此外保义军的踏白还向西北前出,进入草军的中部战场,將那里的情况也探查到了。
在中部,草军较大的军团,有毕师鐸军团,黄揆军团、以及最重要的黄巢本阵。
换言之,此时草军在战场的配置为北重南轻,兵力配置为三、三、二。
赵怀安和几个幕僚们討论了一下,皆认为草军是打算在左翼作重点突破,然后席捲整片战场。
而在赵怀安这边,草军却只是防守性地布置了两个军团,这也不晓得是让赵怀安是喜是忧了。
將大概的敌军部署弄清后,赵怀安就命令踏白们继续试探,务必弄到自己正面的柴存军团、黄存军团的更多战场细节。
就这样,前方的哨骑遭遇战再次开始,急促的铜哨时不时在晨雾中响起,不断有踏白跟回来,然后將哨探到的情报送回。
此时,赵怀安的战车旁,一处简易的战场沙盘已经摆好,大概模擬了长江北岸这边的地貌环境。
从沙盘上可以看的很明显,保义军这边的十二个都全部靠在一起,就立著南部大湖的东北角。
而在他们的对面,草军的两个军团同样列在大湖的西北侧,目前还没有看见有任何主动进攻的意思。
这个时候,赵怀安的车下已经围满了幕僚,张龟年、何惟道、裴德盛、赵君泰、严珣、董光第、李袭吉,甚至老道士朴散子也主动要参战,也不晓得有什么用。
此时,裴德盛、董光第两个年轻人正不断將踏白们得来的战场情报补充在沙盘上,越来越多的草军军將的名字用小旗被插在了沙盘上。
然后在赵怀安的旁边,降將李重霸也站著,不断为赵怀安和一眾幕僚们补充这些军將的身份和性格。
可以说,有李重霸这个草军核心票帅的加入,赵怀安这边几乎可以对草军的大部分將领做到心中有数。
此时,赵怀安的目光就死死盯著沙盘。
在沙盘的西侧,也就是代表草军阵地的位置上,最大的两个小旗就是黄存和柴存。
这黄存是老熟人了,虽然没和他直接打过,但自己在曹州一带攻打的草军部队,实际上就是黄存的部下,所以对於这一部的战斗力是有了解的。
而那个柴存,那就是仇人了!
这个阵斩曾帅的柴存竟然会处在自己这一阵,那就是老天有眼,是曾帅想要自己为他报仇!
在黄存、柴存两面旗帜附近,还有大量的將旗,按照他们草军的编制,应该是十名左右的师一级的军將。
现在已经探查到的黄存的麾下,有赵璋、孟楷、费传古、杨能、李详五部;
而柴存的摩下则是张慎思、黄文靖、张居言,柴胤,还有一部还没探清楚。
此外,为了担心敌军中路对他右翼採取支援,赵怀安的踏白又哨探了最靠近南部战场的毕师鐸部。
此时已得知毕师鐸下面的五个师將,分別是张神剑、郑汉章、骆玄真、唐宏、刘匡时五部。
很快,又一封情报条子送上,裴德盛看了一眼后,取一面小旗,然后在上面用小楷写下了两个字,最后插在了柴存的旁边。
赵怀安看去,旗面上正写著两字:“朱温!”
一下子,赵怀安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他扭头对下边的李重霸说道:“这些你都认识?给大伙说说这些人的情况!”
李重霸点头,然后指著黄存旁边的第一个旗面,上面写著“赵璋”二字,认真道:“此人是黄巢的老兄弟,可以说是除了黄氏诸子弟外,五虎將之首了!”
赵怀安愣了一下,疑惑道:“这黄巢也有个五虎將?”
李重霸点头,说道:“黄巢最核心的就是他的亲党,他兄弟子侄中就有黄存、黄揆、黄鄴、黄钦、黄思鄴、黄万敌、黄秉等人,这些人或是方面之才,或是冲阵之將,总之俱有资才,黄巢能和我们————偽逆王仙芝一党平起平坐,六成就是靠的他这一干族亲。”
“而在黄氏族亲之外,黄巢有五个最突出的外姓大將,也称为五虎將”,分別是赵璋、孟楷、盖洪、费传古、王璠。”
赵怀安听了后,又看向那黄存麾下的旗帜,愣了下:“这黄巢有五虎將,其中三个都安排在了黄存帐下?”
李重霸点头,神色严肃道:“以前这些人都是独立的票帅,草军打下鄂州后的事我不清楚,现在看,黄巢明显是將最精锐的部队编成了三个军,如此战力可想而知。”
赵怀安耸耸肩,什么草军五虎將,不就是草台班子?就这名声能嚇到他?
所以赵怀安不以为意,让李重霸继续介绍这些人:“那赵璋有何了得的?什么背景?”
李重霸回道:“此人原是巨野泽豪盗,素来四海豪义,力能旱地划舟,江湖上人都唤他赛天王”。”
赵怀安撇撇嘴,然后指著孟楷说道:“这人又是什么来歷?善於何战?”
李重霸的面色比刚才介绍赵璋时还要凝重几分,他沉声道:“孟楷此人,乃是黄巢的同乡,更是其起事之初便贴身跟隨的心腹,悍勇绝伦。此人作战不喜用巧计,唯独信奉一力降十会。”
“他最擅长的,便是率领重甲步卒结成死阵,正面硬撼。无论敌军阵势如何变化,他自向前推进,挡者披靡。”
“草军之中,若论正面攻坚之能,孟楷堪称第一,便是赵璋也要稍逊风骚。
黄巢军中称其为铁关锁”,言其阵势之稳固,如铁锁横江,无可撼动。”
说到这里,李重霸语气有了些变化:“此人之前在舒州之战时,曾是我的副將,我大纛飘落应就是他做的。”
眾人恍然,这又是一个权力斗爭的故事了。
而赵怀安则拍了拍李重霸大笑:“那我可要感谢这个孟楷,非是此人,我如何能得將军?”
说完,赵怀安看著那边沙盘,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一个赛天王,一个铁关锁,再加上一个刚刚探明的朱温,这草军的將领倒也並非全是土包子。
接著,赵怀安的目光扫过沙盘,依次指向黄存麾下另外几面將旗:“费传古、杨能、李详,这几个呢?”
说著,赵怀安还对旁边的赵六说道:“草军有个费传古,我们这边也有个,就是不晓得前线的老费听到对面有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不知作何感想!”
“这天下同名同姓的有很多,但这歷史啊,只会记住一个!这次就让老费去对一对那费传古,把这气运给夺回来!”
“哈哈!”
此时,在张歹都下作为首先营將的老费,正坐在马扎上和扈兵们吹牛,忽然就打了个喷嚏,骂骂咧咧:“谁又惦记乃公!”
而旁边和他同寨出来的牙將则笑著奉承道:“定然是未来的营將在想念此刻的营將!怀念此刻营將在这场决战中的荣光!毕竟咱们打完这一战,能吹一辈子!”
费传古哈哈大笑,大喊:“是这个道理!”
“兄弟们!今日好好杀!此战我军必胜!”
所营二百人,齐齐怒吼。
“威!威!威!”
这边李重霸等赵怀安他们笑完后,这才继续介绍:“这费传古不是简单的,其人亦是五虎將之一,弓马嫻熟,尤善骑射,常率骑兵骚扰两翼,为人狡黠多智。”
“而剩下的杨能与李详二人虽非五虎,却也是黄巢军中的宿將,作战经验丰富,杨善守,李善功,常配合在一起。”
“其中李详此人,尤其狠辣,他有一支拔队斩”,但凡一队將领战死,麾下士卒无论缘由,尽数斩杀,故而其部眾皆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
这个时候,豆胖子有点不理解了,问道:“这般狠辣军法,便是我们朝廷都做不到,这李详如何做的?”
李重霸对豆胖子抱拳,然后解释道:“这种军法是对头目有利,对寻常士卒有害。毕竟有此军法在,各级头目如何会担心下面人不死战?”
“而军队稳不稳,实在是看草军的各个小头目们,他们觉得好,那就能执行的下去,寻常士卒不过是耗材罢了。”
“草军讲老兄弟,但可不是资歷老就是老兄弟的,老兄弟,就是这些草军的小头目们,他们才是草军最坚定的骨干。”
“而至於为何朝廷这边行不通,那是因为藩军稳不稳,就看下面的牙兵们,各军吏也要听下面人的意思,这种军法如何能行得下去?”
说到这里,李重霸意识到不对,连忙找补了一下:“我说的我家乡的魏博军,他们是这样的,至於其他藩镇,我就不甚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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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怀安恍然,反而对那个李祥有了重视。
此前无论是什么赵璋、孟楷、费传古其实就那样,无非是个人之勇,但这个李祥却行峻法,还能行的下去,那就不简单了。
他不会真认为此人能行军法,这就如李重霸说的那样。
因为道理很简单,如果只是得了小头目们的拥护,那为何赵璋、孟楷、费传古这些人不能立个拔斩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