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澈。”
“宋长亭去世了。”
祝枫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俞澈停顿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
“......什么？”
“宋长亭死了。”祝枫的声音好像从深海传来，沉静得吓人，“俞澈，宋长亭死了。”
俞澈脑子一片空白地打车回家，收拾行李，直到坐上了高铁，他才恢复了一些思考的能力。
俞澈的视线在窗外停留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要发消息给颜逢聿他们，还得请个假。
他的心情很奇怪。他以为他会很悲痛，却只感受到了一片寂静。他手指僵硬着一一发送消息，没有看回复，设了静音。
宋长亭死了。
从前这个人带给他的一切都即将在时间的流逝中远去，而他们却因为往事失去了面对对方的勇气，最后也没能再见上一面。
俞澈靠在窗玻璃上，眼神逐渐放空，大脑沉入了那段记忆犹新却又支离破碎的回忆里。
大三的时候，他从首都公安大学来到位于陈江的丰阳省公安大学做交换生。
当时由于上流社会的风云变幻，以陈江为首，丰阳省的几个临近城市不幸成为了大人物们暗中斗争的战场。
仲春的某一天，上级发来了一个秘密任务，从丰阳省公安大学里挑选了一些合适的学生成为卧底，潜伏进接下来要重点制裁的几个大型会所，调查深藏其中的龌龊。
这些会所都以纸醉金迷骄奢淫逸出名，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是八竿子够不着的地方，原因就是这几个会所分别隶属于几个不同的大人物手下，成为他们网罗人心暗中交易的场所。
这些会所平平安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突然就要被端了呢？自然是因为大人物们不安分了，正巧国家近两年开始又一次大力扫黄扫毒行动，要拿这几个杀鸡儆猴。
俞澈正巧由于成绩优异相貌出众演技高超，被选中加入对标鞠州“人间至味”高级会所的卧底行动，潜入目标地点获取证据。与他一组的还有祝枫和陈璐，直属上线是祁连山。祝枫因为已经是编内人员，性格又稳重可靠，经验丰富，做了组长。
经过商讨，祝枫应聘了保安，陈璐应聘了清洁工。靠着其他卧底的关系，最终他们毫无意外地入职了。
俞澈因为长得太好了，去卧底的时候差点被强迫做了鸭。不过还好，他卧底的身份家里不穷，再加上帮他走后门的卧底还有一定的话语权，于是最后只是做了侍应生。
侍应生的工作，在行里的黑话叫“坐”的。
不论是鸡还是鸭，业内服务人员一般分三类：“坐”，＂跪＂，＂躺＂。＂坐＂的就是只陪酒，不出台，同时也分担一些普通服务生的工作。＂跪＂的就是大家常说的包厢服务生，只要在包厢里可以提供任何除了上床之外的服务，例如口交。＂躺＂的，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鸡鸭，玩得花样越多越狠，要价越高。高级会所一般会在高楼层配备酒店房间一样的包厢，但与酒店房间的区别在于道具齐全，私密性更佳。鸡鸭可以带到楼上包厢，也可以带出去，但是带出会所的安全问题，得顾客和鸡鸭自己想办法，会所概不负责。
不过在这种高端会所，鸡鸭不叫鸡鸭，叫做“小姐”和“少爷”。
如果不是这次卧底任务，俞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进入这种场所。
刚去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心里也有些发怵。俞澈谨记卧底守则，干什么都小心翼翼的，还刻意点雀斑戴眼镜弄乱头发扮丑，还因此被妈妈点了几句。妈妈虽然也没说什么，或许也是可以理解的吧，但却没想到刚过去第一个月就被客人发现了。
那天晚上，天字号包厢666点了一箱名酒，还指名了好几个小姐少爷。当然，高级会所是不会让服务生直接搬一箱酒进去的，所以每个人手上都被分了几瓶酒。被指名的人手里拿的最少，为了凹造型；剩下的人里面有的是上面想捧的人，插队塞进来的，手里也没拿多少；有的是临时叫来帮忙的，比如说俞澈。
俞澈刚刚端着酒跟着一串小姐少爷进去，就听见里面一屋子人接二连三地吹起了口哨。
“还得是燕少！”
“不愧是燕少！”
“燕少的眼光真的没得说啊！”
天字号里面从来没有那些五颜六色的灯球，只有昏暗的冷光灯和暖光灯，以及不起眼的氛围灯。平日里总会有些炫目的大理石地砖基本反射不出什么光线，因为很大一部分地面都被柔软舒适的兔毛地毯覆盖了。宽大的房间里放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同色调皮革沙发，那些皮革的光泽无疑昭示了它们不菲的价值。
不同于很多高级洗浴中心那样的欧式巴洛克风格，“人间至味”的装修绝对称得上是同行里最有品位的。低调奢华又大气，因此深得许多眼光挑剔的富人喜爱，总觉得来这里找小姐少爷是什么凸显情调和品味的行为，却完全不会考虑到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充满了肮脏与罪恶。
俞澈微微低着头，目光透过眼镜的遮挡，悄悄地打量着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二世祖。
二世祖也不全是高富帅，甚至其实大部分都长得一般般。不过俞澈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包厢里一次性见到这么多颜值不低的富二代，尤其是坐在最中间的三个人，和最左边的一个人。
这也是俞澈第一次在一个包厢里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祁连山给的危险名单上的人。
“我说好货，肯定就是好货。”最中间的那个人说，表情轻蔑而得意。想必他就是燕少了。人长的人模狗样的，但嘴里也是真的吐不出象牙。
俞澈在心里轻嗤了一声，面上还是一副恭顺的样子。他可不敢露出什么马脚，不然危险的不但是他的卧底工作，还有可能是他的贞洁，他的命。
服务生们一个接一个地把酒摆在茶几和柜台上，俞澈原本也想把酒放在柜台上，却没想到已经被前面的人放满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去了茶几那边。
其他富二代身边都有了陪酒的人，只有燕少和最左边的那个人没有。
俞澈把酒放下，正要在心里呼出一口气，准备悄然退出包厢时，却被燕少叫住了。
“诶，你。”燕少的声音从头顶不远处传来。
俞澈低着头，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当时的他还不知道燕少是在叫他。
“喂！叫你呢！还往后退？”燕少陡然拔高了声音。
俞澈一下子顿住了，这才反应过来似乎是在叫自己，于是停了下来。
“过来。”燕少翘着二郎腿，脚尖点了点。
俞澈不敢忤逆，只好垂着头走了到燕少旁边。
“懂不懂规矩？”燕少的视线打量着他，仿佛要把他的衣服他的伪装他的皮肤一层一层地剥下来，“跪下。”
俞澈咬了咬牙，单膝跪下了。靠着优越的腿部力量，处于下方的那个膝盖没有触到地。
借着沙发和自己身体的遮挡，没人看出来这一点。燕少在他头顶上命令：“抬起头来。”
俞澈把头抬起来，避免直视他的眼睛。他怕他看出来他眼睛里的愤怒与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