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大人,这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原本藏住的耳朵和尾巴腾得出现,白七刮了刮头顶的耳朵,满脸不耐,“本大人化作狐形逍遥自在,你要本大人化做稚童,本大人不想见生人,你要和她搭话,本大人知道你是人类,熟悉人类世界,可本大人屈尊陪你演戏也就罢了,吃头老牛有何妨碍?”
他扬起圆圆的狐眼,眼神灼灼,似乎在盯着青年,又似乎背过他已经用眼神将那老牛拆骨扒皮了。
若说李清阳刚刚还抱着觉得这张稚气未脱的脸所表现出的一些情绪很有趣的想法的话,这会心中已经生出几分不对劲了。
他皱紧了眉,想将这只蠢蠢欲动的狐狸按下来,哪知后者原本搭在他胸襟的手突然化成一只兽爪。
黑色的爪背,毛茸茸,小小一只,看上去很是可爱。
然而李清阳却不再这么想,只见那之前将他划得见骨的利爪,好似苦恼时的玩闹一般在他的喉咙处轻轻刮着,逆着皮肤的纹理,发出钝涩而清晰的声音。
“不过是头老牛,仆人,这里前后都不见人,本大人就算把这蠢笨的人类一起吃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白七挠着他的喉咙,歪头露出一个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普通人类罢了,也不会有你所说的御兽炼兽之人看到,很饿,本大人,非常饿。”
李清阳的喉咙轻轻一动,瞬间便感觉到一阵细微的刺痛——那尖利的爪子随这动作不小心扎了进去。
即使眼下这狐狸还是一副幼稚天真的顽童脸蛋,可却相较之前,他身上又显出了初见时,兽类的残忍和冷漠。
“仆人,你真是脆弱。”
收回兽爪的狐狸向前拱了拱,抱住青年的脖子舔上那被刺伤的脖子,幼童的舌头柔软无比,谁能想到实际上他有多凶残呢……
“大人说的是。”李清阳托住他的身体,语气似是谦卑,又似是毫无感情,“狐大人饿了,自然是要吃些东西……”
“清阳作为大人的仆人,还请大人让清阳来为您处理。”
行路劳顿,且不论身体,就算时常逗弄这小畜生,精神上他也早就疲惫不堪。
兽类……
青年在心里念了两声,目光落在牛车拉出的车辙上,黄尘飞扬之下,他的眼神冷漠无比。
“咯噔——”
板车突然一颠簸——稻草被颠得飞在空中,洋洋洒洒地落在了两人头顶,干燥的、阳光晒洗后的味道,满满当当地撒了一身。
“啊——你们两个没事吧?”村姑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
李清阳低下眼去,那只小狐狸已然飞快收回了兽类的特征,窝在他怀里,乖得不成样,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刚刚嚣张地叫嚷着要吃牛的还是不是他……
不过这并不妨碍那村姑的下一句,当然并不是说她听到了什么,而是说,她看到了什么——
“那、那是什么?”村姑显然是吓了一跳,“难道是从田里就跟着我,一路都藏在草垛里?黄鼠狼?貂?还是狐狸?”显然在最后一个词蹦出来的时候,小狐狸已经浑身僵硬。
村姑跳下车去捡那颠落的穗草,眼见青年两人满身狼狈,忍不住伸手去帮,哪知那怀中的稚童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尖细,不似人声,倒像是小兽受惊时的威吓声,叫她下意识地僵住了手。
“抱歉,”青年扒下头顶的枯草,露出无奈的笑,“小九怕生……我来帮你吧。”
他的手还没穿过幼童的腋下抱向一边,便被压着倒向了草垛,原本就松散的稻草又一次飞了起来,盖在两人身上,就像是故意为偷懒捣乱一般。
“啊,咳咳……”
青年被草碎呛得满脸通红,再看向她时,已是眼中含泪,满脸歉意,“抱歉,我大概,咳、是帮不了了……”
“没事,没事。”
村姑连说两声,双颊飘红,这种模样的公子眼神迷蒙、满脸歉意地盯着自己,她果真是受不了。
“只是不知那东西……是什么……”
她背过身去收拾掉落在黄泥大地上的稻草,一想到背后那对落魄父子正在看着她,她就难免身形僵硬,下意识地要找些什么话来说说,于是不可避免地绕到了刚刚一瞥而过的生物上去。
“棕色的尾巴身,黑色的尾巴尖,仔细想想,应该还是狐狸吧……那尾巴看上去蓬松地很,想来一定养得油光水亮……”她一边收拢手中的穗杆,一边努力地想着,心中还是因为刚刚青年的脸恍惚,于是说着说着又忍不住问向他,“郎、郎君……你见到的,是什么样的呢?”
“我?”
青年的声音有些迟缓地响起,夹杂着些许为难,“我没看到……或许是姑娘你看花了眼,刚刚,只有小九和我坐在这里……”
他挑眉看向这只窝里横的小狐狸,慢悠悠地说,“又或许,我这小九是那狐狸不成?”
青年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笑,很淡,似乎是为了让她放松一般讲了个并不是很好笑的笑话,但是那话传入人耳,却莫名带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村姑脸一红,忙道,“郎君说笑了,应当是我看错了。”
“不过。”
“若真有只狐狸便好了,爹总说要为我买件裹袄,说是怕我冻着,若是有只狐狸,裹颈的袄子便有了……”
……
“这里便是我家了,你们先下车等会,我一会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