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车里呆了很久,雷擎坐在旁边等着陈丛喜悦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才发动车子回程。出了地下车库陈丛看见车窗外太阳早就不再高悬,再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了,估计等回去就该开晚饭了。
雷擎的车行驶在过江大桥之上,高峰渐至路况不很好,车子开始缓行。陈丛撑着头隔着玻璃看眼下波光粼粼的江面,反复回味着刚才拍彩超时的过程、瞿医生说的每一句话、还有打印在纸张上的医嘱……
突然他想起忽略了一件事情,脸上笑容凝固。
由于雷擎全程都在,他忘了问瞿医生自己这种不男不女的算不算畸形?瞿医生也好像没说宝宝的生殖器官有没有毛病……连手指、脚趾、耳廓这些都说了,为什么不说那里呢?会不会结果不太好……检查过程中她用方言和雷擎说了什么,陈丛一点都听不懂,他心里惴惴的,两人不会在说孩子底下毛病的事情吧?万一孩子和自己一样是不男不女的,他们正常人不知道,可是自己清楚,生出来一定是个累赘,会被人欺负遭人嫌弃连上厕所都……
陈丛越想越担忧心中如重石高悬,他扭过头试探性的开口,“少……少将,”
雷擎正在专注的开车,闻言微微侧目,“什么事?”
陈丛吞了一口口水,稍微按低了一点车窗,深吸了一口进入车内的新鲜空气说:“额……就是……就是,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呀?刚才瞿医生是不是忘和我说了?还是我没听到……”
雷擎瞥了陈丛一眼,认真的回答道:“生之前提前查胎儿性别是不合规定的,瞿茹梦知道是知道,但不会告诉你,就算你刚才问她,她也不会说。”
“啊?”陈丛心里咯噔一下,看一下男的女的怎么了?少将是在随口应付他吗?“少将,呃……咱俩实话实说,就是如果有什么问题应该直说,免得到时候……免得到时候你们又不要他,这样的孩子是个累赘我懂,要是不要他我可以把他带走,我可以把他养大……”
“陈丛,”桥上的路况依旧不好车子半天都没开下桥,附近的车因为缓行还在还在鸣笛,雷擎有些烦躁不悦的皱起眉头,“等一下再说。”
车里寂静了将近十分钟,雷擎将车开下桥,又开出几公里才将车停泊在一处车流较少的路边。
“你刚才想说什么?”雷擎将两边车窗都调至半开,转过身问道。
陈丛感觉雷擎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扎着他,可越是这样陈丛觉得雷擎越有什么瞒着他。他把刚才的话磕磕巴巴又只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雷擎听完面色不佳,他语气里酝酿着怒火一字一顿的反问,“你说什么样的孩子是累赘?什么叫我不要他,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说话没有分量?你这么早知道性别干什么?”
车内的气压瞬间降到了低点,雷擎为了要他生下雷家的孩子做出了各式各样专业的、豪华的、烧钱的安排也一件一件从脑子里蹦出来,关键是少将为了看孩子慢慢长大,连家都不回了就呆在他身边。想到这些,陈丛的心里沉重极了,如果孩子也是个畸形,那雷擎一定会为这么多的付出感到不值得,奶奶给他讲过很多遍,他命里克人,出生就害死了亲妈,差点被亲爹埋在树坑里……现在怕是要反过来要继续克少将了,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啊,没人愿意养这种孩子吧。陈丛不理解雷擎为什么生气,但他还是想确认一下,他低垂着头唯唯诺诺,“您就说一个是男是女,我心里有个数就行了,我也没……没别的意思啊。”
雷擎沉默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陈丛再开口说一个字。最终他说:“陈丛,你思想不对,对我来说孩子是男是女没有那么重要,我以为你也是这样想的。你现在是和我生活在一起,不许把一些狭隘、陈旧的东西带到我面前,我也不会回答你这种问题。好好想想你该不该这样问我,等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和我说,要是一直想不清楚,就别说了。”雷擎顿了一下,似是什么话在嘴边,但又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他揪了一下陈丛的袖子让陈丛抬头,在陈丛不情不愿的和他对视后又加了一句:“陈丛,我希望你能好好反省,即将出生的孩子要是知道你是这样想的,以后懂事了该有多难过。”
“哎……哎……那我不说了。”陈丛看不了雷擎愤怒的眼神,同时也被说教的无地自容,有一瞬间他甚至想从车里出去透透气,但无奈身边的压迫感太强,只能一个大活人钉在座位上。
陈丛不断反思为什么少将会这么生气?最后他悲哀的意识到如果没有他对雷擎倾慕和崇拜的滤镜,自己只要不是一味地服从安排,就会出现很难交流的局面,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驯化者’与‘被驯化’的关系吧。
雷擎太不爱说话了,而自己则是太不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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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丛挪动面前的碗筷坐到了餐桌的斜对角保持在一张桌子内和雷擎是最远的距离。他也不知道雷擎有没有抬头看一眼,总之心里就是觉得此刻面对面吃饭太别扭。已经是第三天了,外面都春回大地草长莺飞了,屋里两人的关系却在孕检后的争吵后降到了冰点以下。雷擎说一不二,近来除了几句不咸不淡必要的话外,他都不搭理陈丛,弄得陈丛每晚从看见雷擎的车进入院子后就会浑身上下的难受。
窗外月上枝头,陈丛听到走廊响起脚步声,随后隔壁房间的房门声也响起,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拖着沉重的身体在床上滚来滚去,他真的想不明白雷擎生气了还要来这里盯着,到底图什么,门口不是有警卫守着吗?
要不然明早和段副官说一下,让他传话说自己错了?不不不,看着段副官的脸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更何况就是问一下孩子那里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何错之有?手机也没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可恨的是雷擎晚上回来连狗都给他喂了!!还要抱着小黄摸一会儿才进书房,小黄这个吃里扒外的,怎么就这么爱黏着雷擎啊?陈丛连养狗的快乐也被轻易剥夺了。
“不行不行不行,要俺讲啥俺讲啥讲啥……”陈丛扭了一会儿扭累了平躺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他这点出息可能只有在自说自话的时候舌头不打结。过了一会儿又嫌外面的月光太刺眼就拿枕头压住眼睛,此时他脑袋里比外面的月光还白。
“不行!”又纠结了好一会儿,墙上的时间快要指向十点,陈丛猛地将被子翻开从床上坐起来,他胸腔里的郁闷憋得快爆炸了,越想起雷擎清淡冷漠的眼神越来气,“哼,老子今天晚上不把话说喽,一宿得憋死去,个个都是文化人欺负老子一个,妈的,一个两个的姓雷的,真把俺当狗?!”
陈丛蹑手蹑脚的走出屋子,他鬼鬼祟祟的影子打在走廊的墙上,轮廓就像一只从冬眠中刚刚苏醒的黑熊。他想先去看看雷擎睡没睡,要是睡了就在他门下塞个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