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恕拨通了江慈的电话。
背景音乐不是正儿八经的歌曲,先是一节白噪音,然后是一道女声轻轻哼唱的小调,调子很短,被人节选了拼接在一起,构成反反复复的完整时长。
这是江慈第几个女朋友的声音来的,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吧。可是周恕记得,他还记得江慈要他帮忙剪辑在一起,设置成来电铃声时的样子,每一句都是对那女孩的珍惜。
那女孩是她半夜敲他卧室的门,翻窗户也要去见的人。
她当时很喜欢她,或者说,每一任她都很喜欢。
周恕清清楚楚的记得她喜欢别人时的样子,也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自欺欺人的说她喜欢自己。
那个时候,江慈等不及离开监控拍摄范围就牵起她的手,脱下厚实的外套给那个女孩披上,手放在她的脸颊上心疼的问她冷不冷啊。她把提前热好的牛奶塞进她怀里,说知道你不爱喝,抱着暖一暖。
少女们窈窕的身影密不可分的纠缠在一起,亲密的耳语,欢快的打闹,路灯拉长了她们的影子,直到一个转弯,连微小的黑点也看不见了。
周恕平静的收起绳子,关上阳台的门,也关了室内的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夜灯,防止母亲或是江叔叔起夜时透过门口的光发现端倪。
他慢条斯理的裁纸、磨墨、润笔。
手腕悬起,站姿挺拔舒展。周恕微微低着头,夜灯给他渡上一层圣洁的剪影,优越的脸部线条让人心醉,悬腕落笔,一动一静间不疾不徐自有章法,画面宁静又美好。
半夜三更,还不到他练字的时间,但他的房间离大门近,江慈翻窗要来他的屋子翻,回来也得从这里回来,他在等她。
笔落成字,他练的分明是苏黄米蔡,可横看竖看,只有四个字——心甘情愿。
直到天光微亮,窗子被小石子敲响。
周恕充耳未闻,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放下笔,空白的纸张盖住写满字的宣纸,开始收拾洗笔。
直到窗子响到第五下,周恕探出身,对仰着头往上看的人露出第一个笑容。
“回来了。”
鬼混回来的江慈打了个哈欠,边把牛奶给他边说:“今天怎么这么慢。”
她不知道,这是周恕仅能做到的,隐秘的表达不满的方式。
周恕把牛奶还给她,用塞的方式。
他不笑了,可温和的长相和气质让他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连生气也比别人来的不易察觉:“我送你的外套呢?”
江慈顺手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满不在乎道:“今天气温下降,她就穿了件小吊带来,我让她穿走了。”看着周恕脸色,江慈笑着保证:“我明天就要回来。”
“随便你。”周恕拉开门,沉静的看着她:“我要睡觉了。”
骗人的!他每天凌晨起来练字,现在这个时间不可能睡觉的,快戳穿他,快啊。
可惜江慈听不见他的心声,她心情雀跃但也疲惫,只想着好好睡一觉。
“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走了。”江慈笑呵呵的,显然和女朋友的约会让她心情很好。
周恕心头酸涩,他别开脸装作被打扰的不耐烦了的样子。门关上了,听着欢快又马上收敛变得轻手轻脚的脚步声,周恕像被抽干了力气,无助与委屈齐齐涌上心头,难过的情绪海浪一样没过头顶,心脏也疼的窒息。
不是的,她不是不在意他,只是……只是……只是她就是这样粗心大意的人,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她没留意而已。
对,只是没留意。
专属于他的牛奶给了别人是没留意,头也不回的远去是没留意,外套随便送人是没留意,理直气壮的让他苦等是没留意,关于周恕的一切,江慈都不留意。
锦城的夏天太长了。
五六点钟天还大亮着,太阳明晃晃的散发着余晖,周恕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窗外车水马龙,归家的行人匆匆忙忙。
一定有被期待的饭菜吧,真幸福啊。
周恕已经不是少年了,他早就明白人不能通过伤害自己来威胁别人,尤其是对方不在意的情况下。
没人在乎的自哀自怨毫无意义,他需要精准的达到目的。
周恕放下手机,认真的给自己包扎好,止疼药效果不错,起码他能把血迹收拾干净了。
泡了一杯红茶,感受着滚烫的温度变凉,时间在流逝。
门铃响了,周恕付了钱,他拆开快递,取出里面的东西走进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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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江慈回到家。
胡乱踢掉鞋子,包也随手一扔,江慈张嘴就喊:“哥——”
“我饿了哥,家里有什么能吃的——”
周恕手里还拿着书,防疲劳眼镜没来得及摘下,浅灰色的格子睡衣更是让他看起来温暖明亮,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阳光气息。
江慈想闻闻他,看有没有太阳的味道。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小猫见了猫薄荷似的,江慈赤着脚朝周恕走去,修身的连衣裙勾勒出大好身材,她毫不犹豫的扑向周恕。
看着柔弱书生气的男人非但没有被惯性撞倒,反而稳稳的接住了她,一手环住江慈的腰身,任她粗鲁的扯开自己的衣裳,脑袋钻进去嗅来嗅去。
他们看起来十分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