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这几天的课，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次的老师有些奇怪，经常课后也会发微信问他的日常生活，今天下午竟然说要和他们合照一张，之前的老师都没有过呢…
是因为现在的青少年都是这样结交朋友的吗？那自己这样古板的思维是不是过时啦？
林怜翻过身看着窗外寂静的夜空，他有些纠结，他似乎接受不了这样刚认识就这么「热烈」的友谊。这几天他心里总是焦躁不安，晚上也容易胡思乱想，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多奇怪的心绪不宁。
林怜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看着屏保上的封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封随的额头，自言自语的说，“封哥哥在外要注意安全呢。”
他实在是睡不着了，翻身坐起来，看了看手机，凌晨两点。他想找点事做，可大晚上的，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林怜远远的看着书桌上压的紧紧的资料题，开始发呆。刚想到白天里听不懂的物理电学和天马行空的化学开篇，窗外的一节枝丫被雪砸落到地上，断裂声响唤醒了林怜。
林怜好奇的推开窗，灯光一泻如柱，他清晰的看见一对父子披着夜色，站在白色的雪地里。
父亲穿着黑色大衣，深灰色的高领毛衣下修长两条长腿靠在车门上。宽大的风衣包裹着不停在说话的小孩，小孩戴着虎头帽，裹得严严实实，两只小手缩在衣袖里，不停对着父亲的脸哈气。
林怜看见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他看不清科目的资料题，现在却能听见隔了一条街的对话。
“粑粑，怜怜在哪儿啊？”
“粑粑，窝们肥去叭！”
“粑粑，窝给你暖暖！”
“怜怜…”封随透过方正的灯框，抬头看着对面窗口探出头的林怜。
封随试想过很多次他们的重逢，可是他从没料想过会是这样的画面。封随用力扯起嘴角，想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
可笑容混着痛苦的喜悦，比哭还难看。
林怜怀疑是自己梦游了，否则怎么会看见封哥哥！他愣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封随。从前不敢直视的眼睛，现在站在那儿，任他品尝。
林怜突然发现，楼下院里的桃树枝丫疯长。爱意贯穿心脏。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抖着声音，喉咙滚了几次才发出声音，“封、封随。”
封令顺着封随的目光，抬头撞上林怜的视线。封令莫名觉得窗边那个小小的人是个好人，也跟着封随朝林怜笑起来。
封随痴迷的看着光晕里小小一个的人，从他确定自己不再是因为掌控欲、优越感、好奇心或是用林怜解闷发泄，而是真正对林怜动心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这一生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
他想把学会的爱惜和打碎的过去拼起来，灵魂重铸。
他幻想他们之间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封随看着窗边一直不动的人，他有一直错觉，他觉得天摇地动，摇摇欲坠，他也是。
他之前不懂爱，不懂珍惜，不懂林怜。直到林怜离开，他才知道林怜出现的意义，他才明白封令存在的意义。
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把坠入深海不见天日的自己拽回来，是他们在不同时期的爱，让他活着。
让他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人，有意义的活着。
林怜近乎贪婪的看着月色下的封随，他是冰雕刻出的神像，每一寸肌理在雪光的影射里淬着锋利的寒光，姿容无暇，气质清冽凛然，疏离得一尘不染，宛如冰天雪地结出的冷玉。雪地里非人般的锋利形貌刺痛了林怜的眼睛。
封随是他的雪魄，是他的四季常春树。
两个人隔着一条宽阔马路，互相凝望着彼此。封随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他诱哄封令回车上等他，一个人踏着清辉，坚定稳重的一步，又一步往林怜窗下走。
短短的斑马线，他在回忆里走了两年。
在他与记忆相依为命的两年里，在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幻境里，有跨不过去的山河百川，有无法逾越的过去种种，他为自己找了一万种见林怜的理由，唯独自己亲手扼断了能见林怜的出路。
他见不到人或许还能催眠自己慢慢来，徐徐图之，可真正见到林怜的这一刻，他管不住自己的腿，他抑不住自己的心，他引以为傲的头脑无法运转。他能承受林怜所有的怒火，他能承受林怜所有想发泄的情绪，他能承受记忆里的林怜不复存在，他能承受，林怜所有的排斥和厌恶，他什么都能承受，他只乞求林怜还愿意和他说话。
封随迈出的每一步，同样踏在林怜心上。林怜不由自主的整个人大幅度颤抖，四肢冰冷僵硬，差点站不住，还好他眼疾手快的扶住窗沿，勉强继续盯着封随的一举一动。
他想，一定是自己没睡醒，冷风吹得他的心脏快窒息了。
封随终于穿过马路，站在林怜窗下，抬头终于看清了林怜短发的样子。
秀丽诱人，春树暮云，琼林玉树。“怜怜。”尾音带了些难以察觉的颤抖和怯弱。
阴阳怪气的嘲讽，凶神恶煞的威胁，柔情至极的情话，低沉沙哑的求欢，高潮性感的喘息，都是同现在的声线一样，日日夜夜穿插在他九年的时光里，霸占了他的人生一大半，是他独一无二的熟悉。
林怜看着楼下逐渐明朗的心上人，他没想过他们能再见，他没想过他们会这样一高一低俯首相望，他没想过他的封哥哥站在雪地里，竟是这么温和。
他探出大半个身体，不由自主朝封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封哥哥。”
梦里甜腻腻的声音如愿以偿的出现在现实中，激活封随坠落到麻木的心脏，再一次救赎封随死去的二十二年。
“怜怜…”封随莫名的鼻酸，他几乎想跪下来痛哭，仿佛身处绝境突然迎来一丝希望，冷如磐石的心脏浇上一股暖流。
他抬头看林怜，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错觉，他竟觉得林怜的目光带着十分的喜悦和温柔，甚至、甚至还有些思念的溢流。
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对视了很久。
突然身后「砰砰砰」的拍窗声打破了冬夜里的宁静。封随还没有想好怎么和林怜说孩子的事，转头就看见林怜惊讶的表情，犹豫不决的嘴巴一张一合，他会意笑了笑，“封令。我们的孩子。”
这次林怜的嘴巴没能再合上，呆滞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看封随，又转头看看车里不停拍打的孩子。轻声的试探道，“啊？”
封随有些局促和不安，他低下头侧身用脚压实上一秒还蓬松着的雪，“怜怜，那要、要下来看看孩子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