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随没让封尤过度难堪,下层楼三人换过私人电梯,刚到停车场封随便拿出合同,静静放在俩人的座位中间。
“哥,你这准备得,也太过于充分了吧。”没人回答封尤,狭窄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他一个人在呼吸。
“哥,不是,你这条款写得,不合理吧。”他斜眼瞟一眼封随,“乙方所接手的公司决策需经由甲方过目后,才可拟订最终决策。就这一条,我不相当于摆设…”封尤想驳回封随的合同,可他身上仅剩的一条花床单也是封随的,他拢了拢床单,转头就看见光晕覆盖里半明半暗的封随,“我的意思是,哥,这合同这样写的话,我不是就学不到东西吗?”
“这样写你才能跟着我好好学。”
“不是,哥,你这,你这!那你再看这一条,甲方需按照公司普通员工准则,上下班准时打卡,同等薪资待遇。那我这,这不是相当于,相当于我只是一个摆设吗?!我好歹也是接班人…”
“嗯?”
“之一嘛!哥你这合同这样写,那我在公司岂不是很尴尬吗?我和普通员工一样,那我坐在办公室里,我,我怎么好意思!”
“你签字的时候怎么好意思。我跟你科普一下,”封随有些不耐烦,“你签的单子,公司亏了几个亿暂且不说,但这个项目,住建局的刘局长参了股,”封随理了理左手的袖口,低调奢华的铂金表带衬着整理表位修长的手,“你自己可以掂量掂量,以后你还能不能拥有独立办公室。”
“真好看…”封尤反应过来自己傻逼似的说了什么,“啊哥,我的意思是说,你说得对!我深刻检讨!不过哥,我没办公室我,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坐在办公区里,我膈应得慌啊!”
“你晚上在酒桌上给他赔不是。我可以帮你判断他以后会不会给公司使绊子。”
“那万一他假惺惺的说客气话怎么办,那我赔礼道歉我不是亏了?”
“闭嘴,声音难听死了。老子知道收拾他。”
“我…哥,我?我声音难听???”封尤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说声音难听,他在封随这里贴的冷屁股一次比一次过份!他声音虽然比不上封随成年男性的磁性低沉,但好歹也是正常入耳的吧!“我声音哪儿…”
“赶紧签了滚出去。”烦死了,咋呼的有完没完!封随现在异常想念自己乖巧听话的小怪物。
“???”封尤现在非常后悔刚刚夸封随是个大猛男的心里话,再猛的人太讨人厌猛也没用。
他想扔下合同不了了之,他想骂封随声音像公鸭嗓,他想给封随一脚,他想让封随从车里滚下去!
他忍一时风平浪静!猥琐发育!现在苟且偷生!以后有的是机会把他踩在脚下!
封尤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身上的床单,在「乙方」冒号后老老实实的签下名字,印泥上的指纹同样拓印在A4纸张上。
俩人中间隔了条黄河,暗滕奔涌,混杂泥沙,人掉进黄河里,是吃到满嘴河沙,还是直接溺亡?封尤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他不想困死在任何一条河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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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怜和张国庆吃过晚饭,温馨的氛围装饰着以往冷漠的病房,电视机里可爱的胖墩墩熊在和光秃着头的人斗智斗勇,林怜抚着小腹装作看电视的样子,只有他知道自己的余光一直在关注着房门,他在等封随。
封随昨天晚上和他说今天会早点过来。林怜静静的等,结果吃完晚饭了也没等来封随。
林怜的身体里有两个林怜,一个人在黑暗里期盼着光明,一个人在光明里住着却感觉无边黑暗。封随总是在晚上光临他的美梦,第二天干净利落的拂袖而去,甚至连一点温存也不会让他碰到,让他不断感知被抛弃的痛苦,又不断期待失而复得的欣喜。
重复不断腐烂的梦,是玫瑰捧起篝火。迷途不知返的羔羊,是勇敢的胆小鬼。
终于在林怜想封随第一万遍的时候,门锁打开了。高大修长的人越过门框,踏进四处蔓延爱与家气味的夜晚,月白风清。
“都没睡?张叔,封尤搬去老宅了,母亲让我和您商量,询问您是否愿意过去照顾他。”
“我得照顾小怜,老头子没空着呢。你帮我回绝夫人。”
“您不是最疼他吗?真不去?”解开西装扣,脱下外套径直拿起林怜衣柜里的衣架,把自己深色的衣服卡进林怜简单纯色的衣物中间,西装左侧带着浮尘、枷锁、空洞麻木的心房在属于林怜冰壶秋月的气息里尘埃落定,找到归属。
“不去,小怜最近身体不舒服,我得精心养着。要不然落入一些坏小子手里总是受罪。”
“爱与罪同路。”封随突然发现林怜的内裤怎么都是纯白的?还都旧扑扑的?一条其他颜色都没有?封随开始在衣柜里乱翻林怜折好的衣物,一件一件、一条一条的翻开。
“别给我扯这些文邹邹的话,没道理就是没道理。再说了,封尤那小子,坏心眼多得很。”
“是林怜坏心眼才多。您是不是忘了,他给封尤不知道吃了什么,直接把人弄国外去住ICU了。厉害着呢。是吧怪物?”封随没有找到能令他眼前一新的林怜内裤,就连衣服裤子,也大部分是白色。封随觉得没意思,轻轻踹了一脚衣柜,没想到衣柜下方的抽屉弹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浅绿色的缝隙,封随蹲下身拿出浅绿色的马甲,“这是谁的?”浅绿色,肯定不是他丢在回收箱里他的衣服。
“不、不是,封先生,我、我没、没害人!”林怜看着封随越来越沉的脸色,瘦弱单薄的轮廓小幅度的开始颤栗,门锁扭动带给林怜的万千欢喜,跟随着封随开门带来的穿堂风,吹散了。他紧张的望向张国庆,他想让张国庆回忆起他不敢害人的证据,“张、张叔,是十年前,校长托您,您带给我、我的荔枝糖,小、小少爷在房间里看、看见了,就带、带走了,我、我没、没害过人、人的,我、我不敢…”
“你意思是张叔害的封尤?”
“不、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校长害了封尤?”封随捏紧马甲,一把摔在林怜身上,“谁的?”
“不、不是,我…”马甲拉链上的铁扣借力打在林怜的眼睛上,疼得林怜一哆嗦,塌下肩缩头,捧着马甲不知道该怎么办。
“封随!!!你打小怜做什么!你,你给我滚出”张国庆人还没来得及凑近林怜,就见封随甩开林怜怀里的马甲,端起林怜的头仔细看打在哪儿了。
“你装腔作势的做什么!还不是你打的!让开让开,老头子我来看,你懂个屁。”张国庆推开死沉的封随,借着灯光看眼角处红色的印子,像美人点红妆,红色印在白皙精致的脸上,湿漉漉的眼睛里盛着躲藏在眼底的无措、害怕,小心翼翼的开口,“张叔,您还记、记得吗?白、白色的。”
“我刚刚就想起来了!荔枝糖,7颗,老李头给你带的!他自己做的,丑的要死。封尤那小子我就知道没好心吧,他荔枝严重过敏。从小被惯坏了的,他肯定还和你说,要是你敢告状,就把你赶出去。是不是?”张国庆用水沾湿纸巾,挤干放在林怜眼角,刚放上手还没得及撤退,封随就挤开张国庆,换上自己的手。
眼前人从温和的张国庆变成阴鸷的封随,氤氲雾气的眼睛里装的一捧细碎明光见到封随,不敢掉落只在眼眶里到处乱窜。林怜仰着的头立马低下来,他怕原本就令封随作呕的脸加上不好看的红印,会招来近距离的辱骂。
整个人站在名为封随阴沉的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你乱动什么!”封随强行掰过林怜低沉的头,纸巾换着角度轻轻触碰林怜。
“对不、起”“凶什么?!再凶就让开!!!”
“他打你了?”
“没、没有”
“那他说什么?”
“我、我会听话的,不是、告状,我、我没害人。”